“……你以爲你是誰？”
他想到那個讓他滿心排斥厭惡的觸覺，忍不住又是狠狠擦了下臉，可就在這時，他卻猛地一愣，想起什麽。
昨晚，在瓜棚……她眉眼彎彎輕輕吻上來的時候，他有排斥厭惡嗎？
他從小就不喜歡和别人近距離接觸，更不用說這樣的碰觸。剛剛葉青偷襲的那一下，讓他恨不得把臉上洗掉一層皮，可現在他卻才想起來，對她的碰觸，他非但沒有半點不适，甚至……
他閉上眼，兩手拉着被子安靜躺着，他想，她不會再來了。
第二天，蘇暖起床洗漱後，正準備出去拔點小野蔥，因爲李秀雲昨晚說今天要做蔥花餅犒勞家人。
剛走到院子裏，又被蘇海拎回去，說讓她掃地擦桌子，他去拔蔥。
知道男的都不喜歡做家務，她也不跟蘇海計較，扭頭回去準備打掃衛生，可她剛轉過身走進屋裏，蘇海就賊頭賊腦的捧着什麽東西朝外邊走去。
蘇海手裏捧着的是一片大綠葉子，上面依舊是一堆鮮嫩的漿果，水靈靈的鮮嫩，他捧着走出去，然後……擡手就丢了出去。
漿果摔到地上，汁水四濺，看起來狼狽慘烈至極。
蘇海丢了漿果後冷哼一聲，眼中閃過得意和冷笑……一個不知好歹的結巴，敢這麽吊他妹子，真以爲自己是根蔥了。
既然不喜歡，巴巴跑來獻什麽殷勤，賤不賤！
蘇海離開後，過了很久，裴邵拎着一兜野菌走過……走過蘇家的時候，他目不斜視，耳朵卻高高豎起來，神情有些緊繃。
可就在他什麽都還沒聽到時候，餘光看到什麽，他下意識扭頭看去，就看到，前面路邊，一堆摔得稀爛的漿果。
紅豔豔的，看起來觸目驚心。
他的面色瞬間變得一片蒼白，看了眼那堆摔成渣的漿果，抿唇，迅速收回視線，低垂着頭逃一般離開。
蘇暖知道的時候，蘇海都把東西扔出去了，她有些無語狠狠白了眼蘇海，蘇海不知道她已經知道了，但依舊心虛，輕飄飄移開視線。
到了下午，她去知青站找裴邵，裴邵不在，三八才說他一個人在山裏……裴邵走的比較深，她沒找過去，直接回家，等到第二天一大早，趕在裴邵之前進山。
最近進山的人比較多，因爲很多野果之類都熟了，所以也不用太擔心安全問題，她去的早，見涼爽又景色好，就一個人不緊不慢走着，沒多久三八就說裴邵來了。
裴邵老遠就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就是不發一語，不遠不近的跟着。
蘇暖想要等他過來，卻沒想到，她一停，裴邵就停了，在她回頭的時候還會躲起來，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隻好自己往前走，她一走，裴邵又跟上來。
反正就是不遠不近跟着。
她沒辦法，隻好找來三八幫忙，在一處荊棘叢那兒身形一閃，躲了起來。
裴邵忽然看不着她了，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有些擔憂快步追了上來，追到她剛剛消失的地方，卻沒看到人影，他頓時有些着急起來，正要回頭去找，轉過身，就看到蘇暖笑嘻嘻站在面前，滿眼促狹。
“小結巴……幹嘛跟着我啊！”
裴邵先是全身一僵，可聽到“小結巴”三個字，心裏莫名的竟是松了口氣。
這時他才看到，她喊他小結巴的時候，神情中真的沒有半點異樣，還笑眯眯的彎着眼睛，很開心的樣子。
裴邵忽然就覺得，“結巴”這個詞，好像變得不那麽可怕了。
看着她笑眯眯站在那裏，裴邵有些手足無措，卻又想要解釋，想要道歉，想說，他那天說的，不是真的。
他隻是，隻是被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質問，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尤其那個人還是她哥哥。
他知道，她家人一定很不喜歡他的！
可想起她家門外那堆摔爛了的漿果，他就覺得嗓子發堵，又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
她以前說的那些話……還算數嗎？
裴邵就那麽傻愣愣站在那裏，不說話，卻也不離開，可憐而又執拗的仿佛在等待什麽。
蘇暖無奈歎息一聲，緩緩上前幾步：“你摘得果子我看到了，沒吃到，被一個壞蛋給扔了，對不起啊。”
裴邵愣愣擡頭：所以，不是她，不是她扔的。
他睫毛顫抖着，想說沒關系的，嘴唇動了動，卻又說不出口，又低頭看地，然後就聽到蘇暖說：“我昨天去找你了，你不在。”
裴邵刷的擡頭，眼神瞬間變得亮晶晶一片。
原來，她沒有不想理他了，她還找過他的。
他覺得自己再也不能沉默了，哪怕要用自己這張嘴說出來，他也必須說。
“你、你不要，不要，道歉。”
明明是他錯了，可她卻從來都不生他的氣，總向他道歉。
看到認真想要把話說的清晰的小結巴，蘇暖心裏微軟，點點頭笑着：“好。”
“那天，我、說的、不、不是、真的……”他看着她，認真說着：“我、我想……試試。”
說完，裴邵就屏住呼吸，耳尖有些泛紅，手在身側握拳，一動不動在等待她的回答。
忽然的轉折讓蘇暖有一瞬的錯愕，可接着她就意識到，裴邵說的試試，指的是她說的，讓他相信她，相信她的喜歡，讓他試試敞開心扉。
所以他說，他想試試。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可這一瞬，蘇暖卻覺得心裏有些隐隐的不是滋味。
他就是靠着那滿身的防備冷漠才能保護自己，現在，他卻把那堅硬的外殼，在她面前敞開，露出裏面柔軟的肚皮。
她笑：“是因爲我待你好嗎？”
裴邵立刻擡頭看她，像是有些緊張，連忙搖頭：“我、我、不是、不是……”
他不是了好幾次都沒能把話說出來，一着急，越發磕巴，蘇暖看得不忍，靠近他低聲問道：“你想說你不是因爲我對你好，才摘果子給我，對嗎？”
裴邵連忙點頭。
“所以，你說你不喜歡我，也不是真的，對嗎？”
裴邵抿唇看她，然後，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