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太忙了。
起初,她與莫輕塵出去讓那些人來診治領藥的時候,那些滿眼灰敗絕望的人壓根理都不理。
可在幾個已經病入膏肓,全身浮腫瀕死的病人絕望無奈進入城隍廟想撞運氣,卻被莫輕塵醫治的一天天好轉起來後,永州城所有人都沸騰了。
竟然真的能治好,這瘟疫能治好,他們不用在家裏痛苦等死了,老天開眼啊。
沒幾天,城隍廟那個原本寬敞無比的院子就擠滿了病人。
沒有染病的人自發的從外辦抱來曬幹的稻草,鋪成一個個臨時地鋪,病重的人躺在那裏,靠牆的地方是一個個藥廬,上面的藥鍋咕嘟咕嘟冒着熱氣,整個院子都是濃濃的藥味。
可現在,沒人會嫌棄這味道,他們知道這是能救他們命的東西,恨不得多長幾個鼻子用力吸。
莫輕塵在屋檐下擺了張桌子,前面是排的長長的隊伍,他診脈,根據患病的程度不同,開具不同的藥方。
蘇暖候在旁邊,拿了藥方進去抓藥,抓好的藥由外邊幫忙的幾個姑娘小夥子煎藥。
瘟疫病情大同小異,并不需要很多不同的方子。
不用抓藥的時候,蘇暖便是在院子裏,從那一排藥爐走過,低聲叮囑那些煎藥的姑娘注意事項,然後又到院子裏躺着的病人中間去将空藥碗收回來,交給負責洗碗的人,清洗幹淨後放在專門用來消毒的大鍋裏面煮。
莫輕塵診脈間隙,擡頭看到那道纖細的身影不急不緩,溫聲細語跟那些平民百姓說話的模樣,他便是微微失神。
就這麽看着她,仿佛連疲憊也感覺不到了。
“莫神醫?”
莫輕塵猛地回過神來便是連着咳了幾聲,面紅耳赤掩飾着收回視線。
面前的老太太卻是滿眼了然笑意,回頭看了眼蘇暖,壓低聲音朝莫輕塵問道:“那蘇姑娘可是莫神醫的心上人?”
莫輕塵連忙搖頭:“不不不、不是,她是,我是說蘇小姐隻是跟我學醫時知道這裏的疫情,專程來幫我的,我,我們沒有什麽關系的……”
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從未一次性說過這麽多話,反而有種欲蓋彌彰的感覺。
那老婆婆卻是過來人,笑眯眯朝他道:“那真是可惜了,蘇姑娘生的好看,心腸又好,還懂醫術……與莫神醫可真是般配的緊呢。”
莫輕塵耳根通紅,低頭呢喃:“有、有嗎?”
老婆婆笑出聲來,莫輕塵才是回過神來連忙擡頭急急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我不是……”
“好了,老身懂的,莫神醫不必解釋了。”老婆婆笑着看着他,意味深長:“蘇小姐這樣的姑娘,放在哪裏都是惹人喜歡的,莫神醫若是無心那就罷了,可若是有意……可千萬要抓住機會啊,切莫以後悔不當初啊。”
蘇暖走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莫輕塵怔怔坐在那裏,面前等他診治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想喚他,又有些不敢,隻能傻愣愣坐在那裏看着。
蘇暖有些好笑:“想什麽呢?”
說着便是坐到他旁邊,自己伸手去替那少年診脈。
她其實自己也有些奇怪,以前分明從未接觸過中醫,可莫輕塵稍微一教,她就好像早已經熟悉了一樣,對人身上的經絡骨骼穴道一清二楚,而草藥也是,莫輕塵隻要說一遍,她就能記得半分不差,就好像以前接觸過一般。
不過她也沒多想,隻當這是那個高冷的三八系統給她開的外挂。
那面色蒼白的少年看到那白皙纖細的手指伸過來要給自己診脈,瞬間,蒼白的面孔刷的紅透,讷讷的想要縮回手,卻又沒動,隻是手指抖了抖,有些無措的,想看又不敢看對面那個仙女兒一樣的女子。
這些天,他們永州城的人都在說這位蘇小姐。
生的像仙女兒,偏生還有一副菩薩心腸,誰能娶到這樣的姑娘,簡直是三生有幸。
他們說,蘇小姐一看就和莫神醫是一對的。
都生的這麽脫俗,和他們這些人一點也不一樣。
沒想到,仙女兒要替自己診脈了。
少年吞了口口水,緊張的不得了,脊背都隐隐直了幾分……可就在這時,斜地裏一隻手卻攔住了仙女姐姐的手。
莫輕塵輕咳一聲,捏着蘇暖的手腕将她的手推回去。
“男女有别,還是我來吧,你也累壞了,去休息吧……”
莫輕塵不願意承認,他不想讓她的手碰别的任何男人,哪怕是個毛頭小子都不可以。
那毛頭小子也是膽子大,當他沒看到那小子另一隻手緊張握拳卻又期待不已的模樣。
真該給他紮幾針教訓教訓。
城隍廟裏留下的都是病重的人,不太嚴重的人都是領了藥後回家自己煎,然後按時來複查。
廟裏的人好轉後也要離開回家,給其餘病重的人騰地方。
一轉眼,大半個月就過去了,就在他們當初帶來的那滿滿一馬車的藥都用的快要見底時,廟裏最後一名重病患者也離開回家了。
永州守備親自帶人來道謝,見了莫輕塵便是拱手作揖不住感謝……蘇暖在屋子裏面懶得出來,對這個狗屁守備頗爲不屑。
之前瘟疫肆虐的時候,這守備緊閉衙門大門,自己躲在高牆大院裏面每天各種喝藥,各種朝牆外扔生石灰生怕自己被傳染。
如今,眼看着瘟疫已經控制住,一切都在恢複,卻又從龜殼裏面出來,裝模作樣前來道謝,想把這份功績安到自己頭上。
司馬昭之心。
莫輕塵隻爲救人,并不在乎這些名号,所以在聽到那守備願意差人幫忙的時候便高興的應下了,極爲認真的指導他們如何做好預防鞏固,防止疫情死灰複燃。
永州守備得了方法,又是好一通千恩萬謝告辭,臨行前,狀若無意朝莫輕塵身後瞧了瞧才有些惋惜的轉身離開。
聽手下說,這個大夫還帶了個天仙一樣的女子。
他還想看看天仙是個什麽模樣呢,不想卻沒見着,真是可惜了。
莫輕塵一向敏銳,卻也沒看到永州守備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因爲,他的頭有些發暈。
轉身,正準備回去,他忽然晃了晃,眼前一陣發黑。
幾乎是瞬間,莫輕塵就意識到……自己染上瘟疫了。
眼前發黑,頭重腳輕,他拼力穩住身形朝屋裏走去,因爲他擔心自己萬一倒在院子裏,這裏隻有她一人,如何搬得動自己。
搖搖晃晃剛進屋子,看到那姑娘迎面走來,莫輕塵松了口氣,剛說了個“我”,緊接着就失去意識。
失去意識前一瞬,他看到蘇暖面色大變上前想要扶住他,卻被他壓了下去……最後的意識是她身上混着藥香的淡淡香味。
莫輕塵迷迷糊糊的,覺得自己像是沉入水底,身上有萬鈞之力,壓的他翻不過身,四周都是水,讓他無法呼吸,絕望而又無助,痛苦至極……他無聲掙紮着卻始終無法擺脫,可就在這時,他聽到一個聲音。
“莫神醫……”
他愣了愣。
這聲音,有些熟悉,可他又想不起來是誰。
就在他要再一次淹沒在無邊無際的水底時,那個聲音再度響起。
“莫神醫,你安心睡,我陪着你呢……”
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想起來,那聲音,是蘇暖,她說讓他安心睡,她陪着他呢。
他果真安心下來,呼吸漸漸變得平穩,沉沉睡去……這一次,沒有噩夢,疲憊的他隻覺得無比安心。
他能感覺到,她就在身邊。
是了,她不是那種人,不會抛下他離開,他要好好休息,然後醒過來告訴她自己沒事的。
蘇暖艱難的将藥給他灌下去,這才松了口氣。
莫輕塵和其餘染了瘟疫的病人一樣,時而冷得瑟瑟發抖面孔蒼白,時而熱得滿臉漲紅全身滾燙……折騰了兩個晚上,終于才算是熬了過來。
看着他疲憊的躺在那裏,蘇暖眉頭微蹙,緩緩陷入沉默。
她忽然有些不想再攻陷他了。
她的任務就是讓反派渣男愛上自己,然後再毫不留情的将他們抛棄,如果說之前她還因爲原劇情而對莫輕塵有幾分冷意,可這些日子,他雖淡漠疏離卻又實實在在是救人爲己任,還讓自己染上了瘟疫,她又覺得,好像不應該這麽對他。
“三八,要不放過這個渣男吧。”畢竟好像也沒那麽渣。
原劇情中虐蘇暖,也許也真是炮灰女配自己太作了。
可下一瞬她就聽到三八冷冰冰的聲音:“希望宿主不要忘記自己的任務,本次是第一個位面任務,希望你有一個良好的開端。”
蘇暖蹙了蹙眉,第一次沒有回應三八的話。
不知爲何,她總覺得對三八有些排斥。
剛開始她遇到三八時,分明沒有這種感覺。
還是說,當初那個明顯蠢萌卻還想裝機靈,誘拐她做任務的三八,等她接受了任務,就忽然變臉了?
就在這時,她聽到三八再度開口。
似乎是三八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語調有些太過冰冷嚴苛,這次的聲音柔和了許多。
“宿主可以選擇任務模式,摒棄多餘感情,有助于宿主高效高質量的完成任務。”
蘇暖便是一愣。
任務模式,聽起來似乎還不錯,可是……
“算了,不用了,我喜歡自食其力。”
然後她就聽到三八像是有些失望的聲音:“那,好吧……宿主再接再厲。”
鼓勵的話都說的冷冰冰的帶着些虛僞的感覺。
蘇暖安靜下來,蹙眉沉默着。
好像,第一次做任務就這麽随意,是有些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