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來了?
他根本就沒想過,不是有人來了,而是管家他們又回來了。方平均撐着拐杖站起來,剛朝門口走了幾步,就看到從大門口走進來的管家一等人。
方平均愣了下,接着,整個人都變得暴怒起來,他怒斥管家,“怎麽又回來了!不是讓你們将夫人送走嗎!”
管家嘴唇動了動,許久後,才道,“先生,方、俞生少爺來了。”
方平均臉色一僵。
他機械地擡頭,看見了站在這隊人馬最後面的方俞生。方俞生的身邊,站着他的狗腿子戚不凡。方平均目光轉了轉,又看見了站在方俞生身前的柳玉。
“…”
方平均深吸一口氣,他認命了。
“既然你找到這裏來了,看來今天是走不成了。”方平均直視着方俞生的眼睛,方俞生也看着他,這對叔侄再次針鋒相對。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遮遮掩掩。
方俞生沉聲喊了聲,“小叔。”
方平均喉結骨滾了滾,半晌後,才用譏諷的語氣回了他一句,“方俞生,别喊我小叔,我擔待不起。”
方俞生目光裏的神采微滞,他倏然輕笑,說,“小叔就是我的小叔,禮數不能失了。”
方平均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完全不拿正眼看他。
方俞生面含笑意,看着自己身前的柳玉,他笑着說,“好巧,我來的時候,正好遇見了嬸嬸。”他面上的笑意未達眼底,眸中是一片冷色,他又問,“嬸嬸這是要去哪兒?”
方俞生雖是在問柳玉,但眼神卻放在方平均的身上。
真到了這一步,方平均反倒無畏了。他不屑冷哼,回了方俞生一句,“明人不說暗話,方俞生,你也别跟我演戲了。”
聞言,方俞生俊臉上的笑容全部消失,眼中本還明媚的色彩,瞬間就被陰翳速取代。“小叔這話,是什麽意思?”方俞生還在裝糊塗。
方平均說,“都是我幹的。”
柳玉瞪大了眼睛,“老方!”
“閉嘴!”方平均斥責了她一聲,又望向方俞生,他道,“俞生,是我對不住你,命償也好,走法律程序也好。我都認了。”
“小叔說的話,俞生有些不懂。”方俞生依然在演戲,他表現的像是一個真正的不知情那樣,問方平均,“麻煩小叔說清楚,什麽事是你幹的?”
方平均右手死死地捏緊了拐杖,咬牙切齒地承認,“設計綁架程程的人,是我。”
方俞生盯着方平均的眼神,又深了幾分。
無論這個人做過什麽,他都不是一個絕對意義上的惡人。思及這些煩心事的前因後果,方俞生也感到心悶。方平均顯然是打算将所有黑鍋都往自己背上扛。
都說大難臨頭夫妻各自飛,也并不是每一對夫妻都是這樣。
“小叔,你不要說了,真相是怎樣,我心裏清楚。”方俞生從隊伍後面走出來,他一步步走到方平均的面前。叔侄倆面對面站着,兩人的目光都堅定不移。
他們都有各自在乎的東西,有必須守護的東西,有不能被觸碰的逆鱗。
最後,方俞生妥協了。“小叔,跟嬸嬸一起,移民出國吧。”
方平均眸子瞪大。
人群之中的柳玉,那蒼白的面容之上,也浮現出一抹愕然來。
“你說什麽?”方平均像是不敢相信方俞生的話,柳玉的眼神也變得不可置信起來。
在他們的心裏,方俞生就是個看着面善的蛇蠍,他做事不留情面,是個六情不認的貨。按照方平均對方俞生的了解,他今天來,應該是來要柳玉的命的。
可他說什麽?
他竟然決定放過他們。
方平均跟柳玉都懷疑他們是出現了幻聽。
方俞生不可能這麽好說話。
将男人的那份錯愕瞧在眼裏,方俞生在心裏無聲地歎了口氣,他說,“小叔現在需要靜養,不如出國找個環境好空氣好的地方養老,我看新西蘭就不錯,叔叔,你跟嬸嬸移民出國吧。”頓了頓,方俞生又說,“這輩子都不要回來了。”
他怕方平均他們回來了,自己又會忍不住要報複他們。
他從來就不是大度的人,眦睚必報才是他,方平均傷害了他的孩子,他能放過他們這一次,可不代表能放過他們每一次。
說完,方俞生轉身就往外走。
方平均跟柳玉遙遙相望,彼此的眼裏都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對方俞生的決定,他們是真的有些質疑。
“爲什麽?”方平均質問方俞生,“爲什麽要放過我們?”
方俞生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到這個問題,他停下腳步來,像是在思考方平均的這個問題。片刻後,方俞生才開口說道,“你畢竟是我爸爸的兄弟。”
方俞生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爺爺總常在他耳邊念起小叔,說小叔是多麽的淘氣,小叔有多惹人喜愛。他也不止是要給遲薄光一個面子,更多的,還是念及到與方老爺子之間的情分。
如遲薄光所想的那樣,方老爺子将遲薄光帶回來收養,是出于善心。方平絕咎由自取,被他自己的親兒子放毒蛇給咬死了,那不是方俞生的過錯。但方平均這件事,孰對孰錯,方俞生自己也說不清。
他不忍弄死爺爺唯一的一個親兒子。
老人家在地底下,怕是會心寒。
還有一句話方俞生沒有說,其實在他心裏,他還是維護這個小叔的。畢竟當年,人人都嫌棄他,對他落井下石,隻有小叔會在他挨揍的時候站出來勸說幾句。
那些年的恩情,方俞生都記得。
但方俞康那件事,方俞生不認爲自己做錯了。方俞康自己犯了事,卻讓他方俞生被人誤會,還差點被遲薄光狂揍一頓,方俞生心眼小,自然是不會放過方俞康。
不過,他對方俞康沒有感情,可不代表他對方平均就真的沒有感情。否則,上一次查出方平均就是傷害喬玖笙的真兇後,方平均丢的就不止是一條腿,而是一條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