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位大人走遠了,他們就湊在一起議論紛紛。
韓冰站在通道口,千盼萬盼。可随着時間的推遲,眼瞅着越來越多的人出來,就快接到他們了,韓冰心中卻又生出了退卻心。他既希望早些見到他們,又害怕見到他們。
心裏挺矛盾的。
然而,時間最殘忍,時間不等人。韓冰還未做好心理準備,就看到韓洛凡出現在通道上。
跟在他身後的,是季飲冰和言諾。
韓冰顧不得打量孩子們的情況,他的一雙眼睛,牢牢地鎖定在韓洛凡雙手捧着的那個東西上。那應該是一個骨灰盒,爲了避免引起他人的目光跟非議,韓洛凡用一塊黑色地布将骨灰盒裝了起來。
那塊布将盒子包得很好,在骨灰盒的蓋子上系了一個蝴蝶結。那個蝴蝶結打得很漂亮,就像是多年前季悅綁在頭發上的發帶一樣。
曾經的戀人分開多年,再見,他已老去,鬓角斑白;而季悅卻住進了小盒子,不會呼吸,不會撒嬌,不會生氣。
韓洛凡看到了韓冰,便站在原處不動了。
韓冰擡起腿,朝韓洛凡走過去。
短短幾步,走得特别緩慢,每走一步,都是在消耗韓冰的壽命,是在他的心尖上用刀劃口子,可謂誅心。韓冰自嬰童時期學會走路起來,還沒有哪一次有如此地害怕過前行。
“爸。”
韓洛凡看出韓冰的失态來,也有些擔憂。
他雙手抱緊了懷中的盒子,他聽到韓冰問,“這就是…”韓冰沒有勇氣将後面的話繼續說完。
韓洛凡卻懂他的意思。
韓洛凡點點頭,低聲說,“這是媽媽的骨灰,已經火化過了。”
“好。”
韓冰伸手,顫顫巍巍地接過那個盒子。
盒子輕飄飄的,拿在手裏沒什麽分量。
以前季悅總是念叨着要減肥,減肥了穿裙子裙子才好看…那時韓冰就嫌棄她糟蹋身子,嫌她不愛惜身子胡亂減肥。如今,韓洛凡抱着手中的罐子,他覺得那盒子和骨灰,最多也不過就兩斤重。
韓冰擡高雙臂,低下頭,将臉頰貼在骨灰盒上。
他對季悅說,“小悅,回來了,不怕了啊。”
“韓哥哥帶你回家,我們回家,啊?”韓冰在說最後那個啊字的時候,突然破了音,聲音變得嘶啞不已。
韓洛凡聽得心酸。
季飲冰望着這一幕,眉頭動了動,才扭頭看向了别處。
…
季家又将大院的正廳布置成了靈堂。
季悅的骨灰在靈堂裏停放了三天,期間,一直有僧人給她念經超度。這幾天,季飲冰和言諾,以及韓冰父子,還有季悅的幾個大哥三姐都在這裏守着。到了她骨灰下葬這天,季家所有後輩全部都歸來。
經過商量,季傑他們最後決定将季悅安葬在四哥季琛的墳墓旁。活着的時候,季琛就時常念叨着小五的事,死後,他們兄妹倆葬在一起,也算是願了季琛的心事。
他們給季悅打造了一塊墓碑,純黑色的碑身上,刻着季悅的名字。名字下面,沒有詳細的生平介紹,隻有一句碑文——
她降臨在這個世上,看了許多風景,認識了許多的人。風景雖美,人心卻惡,她便回去了。願我們的掌上明珠在此安息,來世必去一個真善美的世界。
這樣的碑文很少見,但卻深含着季家人對小五的祝福。
季傑在季琛的墳前灑了一些酒,說,“老四,小五回來了,和你葬在一起,這下你可以安息了。”
一陣微風吹過,将屬于數十年前的那些腥風血雨全部刮走。
葬禮結束後,但凡是參加了葬禮的人,都得回季家去吃午飯。韓洛凡的身份已經被公開,他現在也是季家的外孫,對着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大外孫,季傑他們都有些不适應。
韓洛凡第一次以自家人的身份坐在席上,也是頗不自在。
他和季飲冰同桌,吃飯的時候,韓洛凡心裏總裝着事。
忽然,大廳裏響起季傑的問話,他問言諾,“言先生,你跟我們飲冰的婚事打算什麽時候辦?”
這個問題,将季飲冰給她大姥爺這話給問住了。
倒是言諾放下筷子,不慌不忙地擡頭,望着季傑,說道,“六月份,暫定時間是六月14号。”他環顧一圈滿室的熟悉面孔,難得地勾起笑了一下,又說,“到時候希望大家都能抽空來參加我和飲冰的婚禮。”
聞言,季傑他們都笑呵呵的點頭。
沒有人敢跟言諾開玩笑,大家都點頭說會去。
言諾重新拿起筷子,聽到季飲冰問,“你什麽時候定好日子的?”之前隻說是五月份和六月份的某天,一直沒有确定好日期來着。聞言,言諾看向季飲冰,說,“剛才。”
季飲冰愕然了一下,總覺得大姥爺這是在逼婚。
桌下,言諾拉住了季飲冰的手,說,“别亂想。”
季飲冰又釋然地笑了。
季飲冰的房間設在季琛那個院子裏,吃完飯後,坐了會兒,季飲冰跟言諾相伴離開,打算回房去休息。韓洛凡瞧見了,趕緊滅了煙頭,跟在他們身後追了出去。
那小兩口在前面走,韓洛凡就在後面追。
季飲冰停下步伐,說,“你跟着我做什麽?”
韓洛凡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露出了一個自認爲有涵養的笑容。但他那笑意落在季飲冰的眼裏,就成了傻白甜的淺笑。她:“…”
“那什麽…”韓洛凡有些不好意思,他擺正好态度,目光沉沉地注視着季飲冰,問道,“之前那事,考慮的如何了?”
季飲冰露出個困惑的表情。
“何事?”
韓洛凡近乎咬牙切齒地說,“認我當哥這事。”
聞言,季飲冰的表情有些古怪。
一旁,言諾心裏悶笑不已,他聽人說過,嶽母以前是一個可愛的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他還挺納悶,爲何自己愛人一點也不天真可愛。感情嶽母身上天真可愛的基因,都遺傳到韓洛凡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