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薄光這是沒防備,要是早有設防,這烤鴨是近不了他身的。
他僵了片刻,這才伸手,撈起落在他雙腿間的那隻油膩的烤鴨。他盯着烤鴨看了片刻,又擡頭将方俞生打量了一會兒,這才偏頭看着莉莎,皮笑肉不笑地說,“你确定,他是我的種?”
如果真是他的種,那一定是變異種。
莉莎尴尬地點點頭,“是的。”
再次從莉莎口中得到肯定回答,遲薄光的眼神有些一言難盡。
他又望着那孩子,那孩子還在生氣,臉色有些難看,渾身氣息暴漲,像個随時都能噴火的噴火娃。
遲薄光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自己的種,必須忍着!
在遲薄光打量方俞生的時候,方俞生也在仔細端詳他。
方俞生不喜歡方平絕是一回事,但突然跳出來一個人告訴他,他喊了三十多年的爸爸并不是他的親爸爸。而這個開口就要抽他血去做親子鑒定的人才是他的爸爸!
方俞生是憤怒且吃驚的。
33歲的男人,再強大再年長,在父親面前,他永遠都是孩子。
這一刻,這個大齡孩子有些受傷了。
“莉莎,我限你一分鍾之内,帶着你的姘…人,離開我家。”方俞生漠涼的聲音落進莉莎的耳朵裏,莉莎喉嚨一緊,呼吸都有些困難。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兒子的心性。
她敢發誓,如果她動作慢了,超過一分鍾還沒有離開,方俞生可能會拿着平底鍋趕人了。
莉莎忙站起來,拉着遲薄光,邊拉邊說,“薄光,我們先離開,改天再來。”
遲薄光坐在沙發上巋然不動,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莉莎頭大,爲難地看向喬玖笙。
喬玖笙站在方俞生的身邊,像個護崽子的母雞,正張開一對小翅膀,将方俞生保護在身後。接收到莉莎的求助目光,喬玖笙心裏也是不喜的,但她明白,此刻先打發走莉莎和遲薄光才是要緊事。
她不得不将目光投到遲薄光的身上。
遲薄光也在看着她,眼神冷漠,但細究的話,就能看清他眼底的懊惱。
其實,說出那句要抽方俞生血的話後,他就後悔了。
喬玖笙狠心說,“這位…先生,還請你先離開。如果你們說的是真的,那過些時候,我們會打電話給你們的。”
遲薄光嘴唇嚅動,似乎是想解釋什麽。
喬玖笙臉色沉了下來,聲色也變得冷硬,“遲先生,請你離開。”這七個字,充滿了逐客的意思。
遲薄光眼睑微垂,心中權衡少頃,這才站起來,和莉莎一起往門外走。走到方俞生身旁的時候,遲薄光腳步慢了些,他猶豫了下,還是小聲地跟方俞生說了句,“我…對不起,我不太會說話,你别氣。”
說完,他不敢看方俞生臉色,與莉莎一起,低頭闊步往門外走。莉莎在離開前,往喬玖笙手裏塞了個紙條,喬玖笙打開一看,是一個電話号碼。
聽到他們腳步聲漸遠,方俞生繃直的背部,猛地放松下來。
他聳着頭,看着地面,眸光波動閃爍個不停。
喬玖笙坐在沙發的扶手上,将方俞生上身摟在自己懷裏。
她也想安慰他,但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麽,索性就這樣默默地抱着他、陪着他。
方俞生終于從那份震撼裏回過神來。
他腦袋在喬玖笙腹部蹭了蹭,那頭棕色的毛發顯得溫順起來。
他仰起頭,望着喬玖笙,眼神是無辜而脆弱的。“我…我才是野種。”他有些痛苦,他說,“方慕是他的親兒子,我不是。”
喬玖笙愣了愣。“俞生…”
“怪不得他從小就不喜歡我,他肯定早就看出來了端倪。怪不得,明知道方慕心狠,他還是願意将公司交給方慕,原來竟是這樣…”方俞生笑得眼睛有些紅,他自言自語似地說,“我十四歲第一次看見方慕的時候,就特别厭惡他。我覺得他是個私生子,是個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卻不知道,我自己竟然是個野種,比他這個私生子還要上不得台面…”
“他好歹還是他的種…”
方俞生是很少哭的一個人,但這一刻,這個33歲的大男孩,抱着喬玖笙,将頭藏在她的懷抱裏,輕輕地顫抖起肩膀來。
喬玖笙心裏特别難受,揪着的疼。
她隻能一遍遍地對方俞生說,“你不是野種,就算你不是方平絕的孩子,那你也是莉莎的手中寶。這麽多人愛你,你怎麽會是野種呢?”
方俞生甕聲甕氣的聲音,從喬玖笙的懷中傳出來,他說,“我哪是她的手中寶,她裝死十多年,要真有我這個兒子,哪會不來看我一眼?”瞎眼、被追殺、結婚、添子…
他身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她都沒有出現過。
他哪裏是她的掌中寶!
喬玖笙不知道該說什麽,想到方俞生這些年,孤身一人,經曆了那麽多,而他的母親還活着卻不肯現身,眼眶竟也開始紅了。
錦姨呆呆地站在廳堂與後面庭院之間的門框下,心裏也有些堵得難受。兩個小家夥站在電視機旁邊的窗戶前,望着沙發上抱在一起的父母親,臉上也沒有笑容。
他們還小,盡管還很懵懂,但爸爸的難過,方子恺還是感受得到。倒是方子程,神色淡淡的,有些不理解爸爸爲什麽要哭。
方子恺拉了拉方子程的手。
“幹嘛?”方子程小聲地問方子恺,他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麽要壓低聲音。
方子恺說,“這個時候,我們應該給爸爸,愛的抱抱。”
然而對感情薄涼,理解不了感情的方子程,卻不明白,爲什麽要給爸爸愛的包包。
方子恺就說,“我們摔哭了,爸爸不就會抱我們麽?爸爸現在哭了,一定是很痛,我們應該抱抱他。”說完,他拉起哥哥的手,走到沙發旁。
他們還太小,根本夠不着方俞生的腰。
于是,方子恺退而求其次,抱住了方俞生的左腿。
見方子程在一旁幹看着,方子恺忙用腳踢了踢他的腿,小聲說,“抱右腿啊。”
方子程猶豫了下,還是面無表情地抱住了爸爸的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