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心裏還在想,誰是丹乾口中穿紅裙的女娃子。
居然這麽幸運,直接被欽點成了王子妃。
夜将臣愣了片刻,便回過了神,他第一反應不是站起來冷着臉拒絕丹乾,而是下意識地看向了一旁自斟自飲的紅裙少女。
她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提着酒壺給自己續酒。
如畫的眉眼清清淡淡,看不出有什麽情緒在波動。
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撩一下,仿佛方才的話語她根本沒有聽見。
夜将臣垂下睫羽,黑色的瞳中有着陰影在緩緩浮上,遮住了原本的清明。
他握着酒杯的手不易察覺地顫抖了起來,像是在強忍着什麽。
最可怕的不是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恨你,而是對你的一切都表示漠然。
漠不關心,才是最殘忍的。
因爲,你的世界,與她無關。
她的世界,你進不去。
其他人也終于回過了神,然後率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顔色。
在發現不是紅色之後,一些姑娘們不由大失所望,甚至還在懊惱爲何自己今天沒有穿紅色來。
這時,丹乾帶來的一個侍從忍不住開口詢問道:“主子,您說的是哪一個?”
“就是和我兒子坐在一起的紅衣女娃子啊。”丹乾看了一眼身後的屬下,不由地詫異了起來,“怎麽,你們看不到?”
聽到這句話,丹族的侍從們不禁面面相觑起來。
他們不是看不到,就是因爲他們看到了人家姑娘沒有半點反應,才會有如此一問。
這一次出神玄島,他們跟着丹乾也去了不少地方,都是一些在九族有着極高地位的家族。
不管在什麽地方,那些九族人都是用敬仰和畏懼的目光看着他們。
一路走來,侍從們越來越不屑,也越來越看不起這些九族人。
但是這一次,他們發現居然有人連他們主子看都不看一眼。
在得知了丹乾的身份後,竟然還能安之若素,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地喝酒?
這還真是太罕見了!
侍從們可并不認爲那個紅裙少女沒有聽見丹乾的話。
很明顯人家是聽見了,但就是不理。
“看到了,主子您……”先開口的侍從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心中想說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但願,今天爲小主子娶妻的事情能順利一些。
他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兆頭已經發生了。
“其他人你們接着吃,不用管我。”丹乾很大度對着其他鳳凰族人笑了笑,聲音洪亮道,“我去看看我未來兒媳婦。”
這句話一出後,那些女子們也不好意思再接着看下去了,于是都斂了目光,回過身來和同桌的人竊竊私語。
一人壓低聲音問道:“喂,你們說,他看上的不會就是我們的凰主吧?”
另一人果斷道:“肯定啊,除了凰主殿下,誰還能被麒麟族的人一眼看中?”
再一人羨慕歎息:“唉,凰主就是凰主,不僅實力高強,長得還美,我們比不上啊。”
“說起來,凰主的容貌還是遺傳琅嬛公主的吧?”忽然,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麽一句話,“真是巧了,二十多年前,麒麟族也是來咱們這裏替辰逸王子求親,也是一眼看上了琅嬛公主呢。”
話音一落,酒宴上出現了片刻的寂靜,但是很快就又被别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又是一副熱熱鬧鬧的場面。
看似這句話被輕而易舉地就揭了過去,但是聽到這話的人心裏都不由地有了一根刺。
雖然鳳琅嬛現在被放出來了,長老團也沒再将她抓回去,畢竟連祖上都親自定她無罪。
可是昔年她逃婚的事情,在那一輩人心裏依舊曆曆在目。
也是這樣的一天,麒麟族來爲他們族中最出色的王子求親。
鳳琅嬛當初根本就沒來參加所謂的求親宴,但是不料,她在谷裏很巧合地就遇見了辰逸。
那個時候,鳳琅嬛并不認識辰逸,隻是聽說過有他這麽一個人。
所以在辰逸需要幫助的時候,她選擇幫助了他。
更巧的是,麒麟族的長輩在遊山谷的時候,剛剛好看到了兩人在一起的畫面。
一位麒麟族的老祖宗當即就說:“這個女娃娃好,給我們當王子妃吧。”
另一老祖宗說:“總得問問人家女娃娃的意見吧?”
“嗨,問什麽,你沒看人家小兩口相處的很和諧嗎?我都聽小輩們說了,現在就流行什麽一見鍾情。”
于是就這樣,鳳琅嬛和辰逸的婚事就被敲定下來了。
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鳳琅嬛的意見
也是直到後來,她才知道她無意中救的人是麒麟族的王子。
辰逸是在那一次之後就喜歡上了他這位救命恩人的,但是鳳琅嬛對他沒有任何感覺。
鳳霄原本也是不同意的,但是在長老團和幾位鳳凰族的老祖宗輪番勸說之下,最終無奈之下迫于壓力,隻能答應。
因爲在很多事情面前,他首先是一個族長。
在私情面前,還有一整個鳳凰族需要他去抗。
爲了這種事情和麒麟族開戰,真的不值得。
而且,辰逸此人性情溫和,長相清俊,在麒麟族的地位也很高,想必鳳琅嬛嫁過去,也不會受委屈。
但是鳳霄萬萬沒料到的是,這一次的錯誤決定,竟然會引出那麽大的禍端來。
鳳凰族和麒麟族的老祖宗們也沒有想到,鳳琅嬛在這種事情上居然有着讓他們震驚的反骨。
他們無法理解鳳琅嬛的所作所爲。
女子求什麽?
不就是求未來能有一個好夫家麽?
辰逸哪裏不好?
可以擔得起舉世無雙這個詞了。
多少人想嫁都沒機會,結果這機會擺在你面前,你還不要,簡直就是不識好歹。
這是很多人的看法。
所以,當二十多年後再出現相似的事情後,看到這一幕的人心情都有些古怪。
難道這一對母女有什麽魔力麽?
怎麽麒麟族每次一來,都會看上她們?
不過那些人更好奇的是,卿雲歌是答應還是拒絕。
雖然表面上是在談笑風生,喝着酒吃着菜,但餘光都不禁飄向了最中央的那一桌。
丹乾帶着自己的一群手下來到了那桌前,然後“啪”的一聲,手猛地在桌子上一拍。
力度很大,直接就把一隻酒壇給震倒了。
卿雲歌眉梢淡淡一挑,身子微微一偏,就避開了從那隻酒壇子裏流出來的酒。
雖然鳳玄奚告訴她要藏拙,可是眼下丹乾已經盯上她了,再藏也沒有用。
而且,藏拙也不能任由這酒澆到她身上。
别人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可是卿雲歌能感受到——
方才丹乾在拍打桌子的時候,有一道細微的玄力直接沖向了她胳膊旁的酒壇。
并非是無意間震倒的,而是有意。
側了個身後,卿雲歌的神色依舊波瀾不驚。
她眼神很是淡定,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
“哈哈哈哈哈好!”看到這一幕,丹乾不怒反笑,他拍了拍手,“有意思,看來我的眼光還不錯。”
說着,他将胳膊搭在了一旁玄衣男子的肩膀上,語氣得意道:“怎麽樣兒子,這媳婦你滿不滿意?”
雖然先前他沒有用多大力,畢竟也隻是想試探一下這個九族少女,沒有别的惡意。
不過這女娃娃的反應速度出乎他的意料,而且還這般寵辱不驚,是個不錯的人兒。
想到這裏,丹乾很是得意洋洋,他現在就想把這個女娃娃帶回去,然後看着她和小臣成親,這樣他也算了結了一樁心事。
畢竟,就算是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就離開神玄島。
“别離我這麽近。”夜将臣聲音發冷,“拿下去。”
“哦哦。”聞言,丹乾不由地讪笑了一下,就将胳膊拿開了。
侍從們再一次面面相觑。
似乎主子對小主子也太縱容了吧?
在族裏的時候,要是有哪個人敢這麽和丹乾說話,他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真是奇怪。
主子的孩子也不少,怎麽就對這個混血這麽上心呢?
麒麟書在九族很是聞名,但是對于神玄島上的土著居民來講,這把混沌靈器他們還看不上。
所以麒麟書之主,于他們也不算什麽。
“哎,兒子,你還沒回答呢。”丹乾撓了撓頭,才想起來當前這重要的事情,“怎麽樣,覺得好就帶走。”
聽到這句話,這張桌子上的四個人,眼神都是一冷。
“這麽看我幹什麽?”丹乾看到玄衣男子的目光森寒無比,仿佛雪海上的皓皓冰山在靠近,他有些摸不着頭腦,“難道你不喜歡這個女娃子?”
他剛才可是看到了,他這個兒子一直望着人家姑娘發呆呢。
都是過來人,有什麽不明白的。
“我說了,我不娶任何人。”夜将臣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我不想再這裏待下去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
然而剛一轉身,就被那些侍從給攔住了。
“不行!”在這個事情上,丹乾出乎意料的強硬,“今天,你必須挑一個妻子。”
夜将臣冷冷地看着他,不發一言。
“好,既然你不挑,那就讓你爹我來。”丹乾冷笑一聲,“這個紅裙女娃子我看很好,就定她了,誰都不能改變。”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聲音驟然一冷,帶着微凜的肅殺之意,讓在場的很多人都打了一個寒戰。
要是真的以爲丹族隻會煉丹,那就大錯特錯了。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認爲,如果丹乾真的被拒絕了,那麽下一秒鳳凰谷絕對是血流成河。
“雲歌……”鳳淩兒擔憂地看着紅裙少女,精神力傳音道,“現在怎麽辦?”
卿雲歌隐去眸中的寒光,冷笑一聲:“我不會嫁的。”
就算是神玄島,也不能逼迫她。
“可是……”鳳淩兒欲言又止,神色稍郁。
眼下根本沒有人知道丹乾有什麽本事,若是拒絕了,萬一他一怒之下殺了這裏所有人呢?
鳳玄奚同樣也在思考着對策,他雙眸微微深幽,瞳底有着冰霜在凝結。
這一次,是他失策了,如果他沒有弄出這一次酒宴,恐怕丹乾根本不會看到雲歌。
“這不怪你。”卿雲歌注意到了鳳玄奚的表情,她淡淡道,“有些事情是避不開的。”
她必然會和夜将臣見面,那麽丹乾也必然會注意到她。
“好了。”丹乾大手一揮,很是滿意衆人的反應,“走吧,女娃子,跟我們一起回麒麟族。”
丹乾的侍從們都清楚的一點是——即便這個九族少女再怎麽出色,她也終究隻是九族人,身爲神玄島的原著居民,丹乾其實是看不起她的。
要不然,也不會用這種口氣說話了。
倘若是神玄島其他四族的小姐,那必然得征得人家姑娘的同意。
丹乾走了兩步,忽然輕輕地“咦”了一聲,因爲他發現紅裙少女就沒有跟上來,依舊坐在那裏不動如山。
他轉頭,又吆喝了一句:“喂,女娃子,我說的話你聽不見嗎?”
“哦。”卿雲歌這才擡起頭來,聲音平靜道,“聽見了。”
丹乾剛想和藹地笑笑,下一秒,他的臉色就是一變。
因爲後面還有一句話,隻是簡簡單單地四個字:“那又如何?”
聽見了,那又如何?
跟來的侍從們不由倒吸一口氣。
誰、誰給這個九族人的膽子,敢拒絕他們丹族的人?
不要命了嗎?
“你說什麽?”丹乾的目光蓦地一冷,眼神也陰鸷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聞言,卿雲歌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然後緩緩站了起來,看向丹乾,唇邊浮起了幾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