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止的眉目間浮過一抹掙紮,他似乎是在猶豫着開不開口。
“怎麽?”卿雲歌蹙了蹙眉,“你是想對我說些什麽?”
“我想問……”滄止的眸光出現了一絲起伏,最終,還是忍住了,“沒事,你走吧。”
他應該早就知道,璃兒已經死了。
其他人再像,也終究不是她。
所以這個人類少年是否與璃兒有關系,他也不想去探究了。
埋在心底,這樣挺好。
“哦。”卿雲歌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總感覺,這個人對她的态度一直怪怪的。
她擡頭瞅了一眼夜色後,朝着滄止微微颔了颔首,便離開了。
滄止背負雙手,目送着清秀少年遠去。
似是想到了什麽,他眉目寒了寒,手指捏緊了袖口。
而袖口處,繡着藍色的水波紋絡。
隐隐約約,能從那些紋絡中,看出一個“奈”字。
男子颀長的背影和夜色逐漸融合爲一體,而一牆之外,火光大盛。
“不是說人在這裏嗎?”伯爵夫人神色陰冷,她壓低聲音怒吼,“人呢?”
“夫人恕罪!”龍騎士長立馬單膝跪地,他心中忐忑不已,“屬下明明在這邊發現了那個奴隸的身影,但是等屬下趕到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真是奇怪了,這裏可是府邸的最外圍,有着靈陣做防護。
縱然陣眼在府中,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解開的啊。
一個小小的奴隸,是怎麽逃出去的?
“廢物!一群廢物!”伯爵夫人擡腿,直接一腳踹了過去,“大酋長就把你們這群廢物派給我嗎?!”
這一腳的力度并不大,但是卻讓龍騎士長感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他強壓住心中的怒意,忍氣吞聲:“夫人,那眼下該如何?”
“如何?”聞言,伯爵夫人冷笑一聲,“去禀報大酋長,讓他封城啊!”
龍騎士長一愣。
“愣着做什麽?”伯爵夫人怒火中燒,聲音再度拔高,“還不快去!”
“是,夫人!”龍騎士長立馬起身,然後急匆匆地離去了。
“沒想到我貝特居然有一朝被一個奴隸給戲耍了。”伯爵夫人氣得不斷在踱步,“要是我的事情被敗露了,我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奴隸!”
……
大酋長宮。
“讓我封城?”大酋長皺眉看着跪在下方的龍騎士長,“就爲了抓一個奴隸?”
“是的,大酋長。”龍騎士長内心也十分憤懑,他把怨氣都說了出來,“隻是一個奴隸。”
“貝特真是越來越驕縱了。”大酋長冷哼一聲,“竟敢命令我讓我給她封城。”
龍騎士長不敢說話。
“那就随她的意。”大酋長淡淡揮手,“不過做做樣子即可,不必大動幹戈。”
“明白,大酋長。”龍騎士長也不明白,爲什麽大酋長對貝特伯爵夫人的态度越來越疏離了。
但是他隻是個屬下,主子的命令,就一定要聽。
“嗯,去吧。”大酋長點了點頭,并沒有什麽表示。
龍騎士長恭敬地退出去之後,宮殿内再度恢複了平靜。
但是下一秒,隻有大酋長一人的宮殿中,又浮現出了一個身影來。
正是滄止。
“殿下。”見到渾身散發着冰冷氣息的男子,大酋長立馬起身,聲音中帶着敬重,“您回來了。”
滄止淡淡地“嗯”了一聲,他随意地問:“剛才是貝特伯爵夫人府中的龍騎士?”
“是啊。”大酋長歎了一口氣,“貝特也真是胡鬧,爲了一個奴隸就要封城。”
歎完氣後,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藍發男子,欲言又止:“殿下進入府中,可是查到了什麽?”
聽到這句話,滄止的手微微頓了一下。
他垂了垂眼眸,聲線涼淡:“大酋長猜得不錯,貝特伯爵夫人的确在密謀進行着某些事情。”
獸族的事情,滄止并不想多管。
今夜也是閑來無事,才應了大酋長的求助卻伯爵夫人府中走了一趟。
但這一趟,對他來說,也不算全無所獲。
至少……遇到了一個讓他甚感興味的少年。
“唉,我就猜到了。”大酋長神色憂慮,“貝特她真的和暗獸人有密切來往!”
暗獸人這個名字在獸族乃至九族中,都是一個令人忌憚不已的字眼。
然而滄止依舊沒有什麽表情,他不置可否:“接下來大酋長準備如何?”
“還能如何,必須要把他們的計劃扼殺于萌芽之中啊。”大酋長扼腕歎息,“隻不過我答應她父親照看她這麽多年,于心不忍,不忍啊。”
暗獸人一旦再現塵寰,那必将是整個獸族的災難。
如果不及時阻止,禍至九族,天下大亂!
“大酋長自己決定便好。”滄止斂眉,“如果沒有什麽事情,我就先離開了。”
“今天真是麻煩殿下了。”大酋長連連道謝,“要不是殿下助我一臂之力,我也不能這麽快就找到貝特的罪證。”
“言重了。”滄止淡漠道,“我也隻是順手罷了。”
“殿下慢走。”大酋長很是敬佩藍發男子。
如同來時的悄無聲息,滄止離開的時候,也沒有留下半點蹤迹。
他并沒有像他和大酋長所講的那樣,離開獸族,而是尋着諾托城外的一片野地,停了下來。
城外在這個時候,常有玄獸出沒,今天也毫不例外。
但是那些玄獸,都不約而同地繞過了藍發男子所在的地方。
獸瞳之中,有着深深的忌憚。
那些玄獸中,還不乏有神獸的蹤影。
滄止背靠着一棵梧桐樹,緩緩地坐了下來。
他擡頭望天,深邃的雙眸浮翠流丹,明明滅滅。
最終,化爲了一方星河,裏面有着痛色在漂泊。
“璃兒……”滄止唇邊有着淡淡的苦笑漫了開來,他低聲說,“我好想你啊。”
漆黑的蒼穹之上,是被雲霧遮住半邊的皎月。
皎月之旁,散落了點點繁星。
然而,并沒有人回答他。
風聲簌簌,岑寂幽冷。
滄止的神色忽然恍惚了起來,他忽然就憶起了那一夜。
彼時,同樣如墨的夜色,同樣璀璨明亮的繁星。
那個風華絕代的白衣女子對他說過這樣一番話。
語氣溫和,但帶着客氣和疏離。
“少族長,你看,這天上的星星如此之多,正是因爲每一顆星星就代表了一個人的神魂。”
她微微一笑:“如果有星星從蒼穹墜落,那麽一定是有神魂回歸了天地。”
“然後,開啓新的輪回。”
“我想,夫人在天之靈,也不希望看到少族長這麽痛苦。”
滄止心想,那些星星可真是好看,但是在好看,也好看不過眼前的人。
隻可惜……
事情有對錯,有先後,但愛情卻沒有。
因爲不愛,所以都錯。
因爲不愛,所以都遲。
不過滄止到并沒有什麽怨言,反而認爲鳳青璃的選擇很對。
畢竟,那個人,要比他好了千百倍。
而且,璃兒那樣的女子,又有誰不喜歡呢?
但,有些愛是可以埋在心底的。
滄止無聲地笑了。
他伸出手,比在眼前,将那一方星河緩緩握住。
像那時一樣,世界盡在手中,他輕聲說:“那顆最亮的星星,就是璃兒你吧?”
滄止扭頭想要看見熟悉的微笑,卻發現,隻有冰冷的月光灑在石塊上,孤寂的冷淡。
他怔忪,怔怔地望着身旁空無一人的草地,像是要用眸光繪出一個身影來,但卻還是甯靜一片。
滄止忽然回想起來,一千五百年前,鳳青璃……就已經死了。
她死之前,他連見她最後一面的時間都沒有。
她死之後,他也隻能每月去鳳凰塚拜祭而已。
不敢靠近,不想遠離。
就那樣看着,便好。
“諾蘭。”滄止緩緩地念出了這個名字,“不知道此刻的你,是否也憶起了她呢?”
“我……”
“真是羨慕你啊。”
……
而與此同時,客棧内。
容瑾淮看着面前黑不溜秋的少女,不由好笑地彈了彈她的額頭:“卿卿,你這是……在泥地了打了個滾才回來?”
聞言,卿雲歌眼角一抽,她哼哼兩聲:“我沒事在泥地裏打滾做什麽?”
誰會知道這客棧老闆居然在後面挖了一個泥塘啊!
“小花貓。”容瑾淮俯身,直接拿着袖角替她擦着臉上的泥漬,“不讓我省心。”
聽到這句話,卿雲歌總感覺心虛。
她咳了一聲,轉移話題:“你别擦了,你衣服都髒了,我直接去洗個澡就好了。”
“确實要洗個澡。”容瑾淮把她的臉擦拭幹淨之後,才慢慢起身。
他看了她一眼:“需要我幫你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