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屋子的時候,爲了幹活方便,特地往裏頭拉了電線,挂了個燈。
這時候農村還沒有白熾燈,都是燈泡,雖然能看清裏頭的東西,可燈光昏黃,平添詭異之感。
趙毅把我和楊昊護在身後,餘學民手上的符紙已經燒完,他也暈倒在地。
餘媚蹲在他旁邊,蒼白的手指在餘學民眉心處摸來摸去,頭發黏膩的耷拉着,腦袋還是不是的動一下。
我暗暗皺眉,我爸不是已經把她的屍骨給燒成灰了麽,她怎麽一點都沒受影響,還敢回來?
“你怎麽在這裏?”趙毅凝聲問。
餘媚緩緩起身,轉向我們,微低着頭,頭發正好擋住她的臉,聲音裏自帶着一股嬌笑:“當然是爲了圖紙。”
她一說圖紙,我立馬想到小瓶子裏的那張白紙。
趙毅疑惑道:“什麽圖紙?”
餘媚卻不再說話,手指微動,輕輕地在空氣中彈着。
餘學民的腦袋扭了兩下,像生鏽的齒輪一樣,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下一刻,他一躍而起,筆直的站在餘媚身後。
而他的眼睛從始至終都是閉着的。
餘媚獰笑着,一揮手,餘學民撲向趙毅。
楊昊護着我退到牆根。
我抓着他的袖子,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餘學民仿佛不知道疼痛一樣,動作機械的跟趙毅打,被打到身體也不後退。
我死死地盯着他,發現眉心處萦繞着淡淡的黑氣。
楊昊突然推了我一下,“躲起來。”
我扭頭一看,餘媚不知道啥時候站到我剛才待着的地方。
我感激的看了楊昊一眼,趕緊找地方躲,可這間屋子本來就不大,又給填了一半,根本沒地方。
慌亂中,也不知誰撞了我一下,我直接掉進了那白骨坑裏。
肚子正好壓在白骨上,我疼的呲牙咧嘴,還沒等我起來,就聽見餘媚陰冷的聲音:“圖紙在什麽地方?”
背上像壓着冰塊,我感覺骨頭的尖頭都直接紮到我的肉裏了,“啥紙?我不知道。”
她的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轉頭,正好看見她那兩隻眼珠子,“餘衛國留給你的圖紙。”
我心頭一跳,她還真是爲了從祖墳裏挖出來的紙。
可一想,老餘頭都說餘媚也是的祖宗之一,她怎麽會不知道那張紙在啥地方?
“我不知道啥紙,我爸沒跟我說。”我說。
她的手指挪到我的眼角,眼神陰毒,“真不知道?”
說着,她手上用力,眼睛一陣冰涼的疼。
我咬牙忍着不說話,心裏突然有些感謝趙毅把那紙給了英姨,無論那張紙有啥秘密,落到誰的手裏,我不想讓餘媚得到。
“急急如律令!”楊昊突然大吼一聲,坑上火光一閃,他舉着桃木劍直接跳下來,桃木劍上還貼着一張符紙,打在餘媚上。
餘媚隻是動作頓了下,沒有一點反應,隻聽她冷笑一聲,松開我,身形一晃,不見了。
楊昊把我拉起來,“沒事吧?你先……”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瞪大眼睛看着我身後,我心裏咯噔一下,不等轉頭就被他抱着轉了個圈。
“唔……”他悶哼一聲,用盡力氣把桃木劍刺入餘媚的腦袋裏。
隻聽嗤的一聲,餘媚的一隻眼珠子掉在地上,轉瞬變成一攤爛肉。
“啊!”餘媚尖叫着,一股子燒糊味傳出來,她的身體逐漸發虛,變得透明,最後一縷黑煙飄到坑外,消失無蹤。
我顧不上她,眼睛一直盯着楊昊的胸口。
剛剛餘媚的手已經抓進他的身體裏,雖然眼下他的身體沒流血,他臉上卻血色漸失。
“你沒事吧?”我急得滿頭都是汗,喊趙毅:“叔,楊昊受傷了。”
楊昊朝我虛弱的笑了笑,身體一軟,昏了過去。
外頭一聲悶哼,過了會,趙毅跳下來,掀開楊昊的眼皮看了看,忙着把他扛上去,我也跟着爬上去。
餘學民鼻青臉腫的倒在地上。
趙毅打開石門,先把楊昊背出去,又讓村民進去擡上餘學民:“土子,快去給周吉打電話。”
他從兜裏掏出個紙片遞給我。
這紙片是從煙盒上撕下來的,上頭寫着一串數字。
“好。”我連忙往小賣部跑,周吉一聽說楊昊受傷了,聲音都發抖,說他馬上就過來。
挂了電話,我想着剛才周吉的反應,總覺得有點奇怪。
餘學民是他的老闆,聽到老闆手上,他雖然擔憂,卻還是鎮定的,可一聽我說楊昊也受傷了,他直接慌了。
我顧不上細想,付了錢跑到餘建國家。
楊昊躺在裏屋,拉着窗簾,就趙毅一個人在屋裏,我進去的時候,他正站在床邊上,楊昊的床頭點着一盞煤油燈。
“叔,他咋樣了?”我擔憂道。
趙毅歎氣說:“情況不樂觀,餘媚這些日子雖受了傷,可那也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厲鬼,我現在也隻能用鎖魂燈穩住他的魂魄。”
我眼睛有點幹澀,抿唇看着楊昊,半晌内疚說:“叔,他是替我受的傷。”
說着話,我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趙毅安慰我說:“你先别哭,等會兒周吉過來,就趕緊讓他帶楊昊回去,隻要把他送回他母親身邊,他就不會出事。”
“他……媽媽很有本事嗎?”我小聲問。
“嗯。”趙毅目光幽深,說起楊昊母親來,臉上有了些異樣的神采:“很有本事。”
我安心了不少。
半個多小時後,周吉就匆匆趕來,小心翼翼的把楊昊抱到車裏,看着餘學民情況不嚴重,也沒多待,匆匆離開。
走之前,他還憐憫的看我一眼,歎氣離開。
出了這趟事,村裏人都不敢在去矮包子幹活,封山的事情擱置下來。
餘學民昏迷了三天,等到他眉心處的黑氣散去,他才醒過來。
當時我和趙毅正好在他邊上。
“餘靖楊,你是腦袋被驢踢了?小昊才多大點孩子,你居然帶着他來摻和這些事。”趙毅冷着臉,說到這裏,又有點幸災樂禍,諷刺道:“現在小昊丢了半條命,我倒是想看看,你回去後,他母親會不會放過你。”
餘學民仿佛沒聽出他的嘲諷,“餘媚呢?”
趙毅沒好氣的說:“跑了。”
餘學民神情很複雜,有失望,轉瞬又有些慶幸。
“你回來是爲了幫餘媚找那什麽圖紙?”我問。
他看向我,怔愣片刻,點頭又搖頭,“還是想讓小昊見見你。”
我嗤笑,“見我?”
我覺得餘學民有毛病,帶兒子來見自己跟别的女人的孩子。
他沒再說話。
屋裏氣氛十分尴尬,我待不下去,轉身出了屋。
過了會,趙毅也出來了。
我倆一塊往家裏走,我納悶的說:“叔,你說餘學民爲啥要讓楊昊見我?”
“他估摸着是想給你找條活路,他雖然厭惡你,但現在還是想讓你活着。”趙毅道。
“叔,你說楊昊爲啥護着我?”我問。
我覺得不合常理。
他解釋說:“楊昊那孩子心思通透,是難得一見的修道根骨,你也看得出來,他不但不排斥,反而還對你很好,前幾天他還找我說過,讓我對你好點,說大人的恩怨與你無關,你命苦。”
我聽的眼睛當即紅了。
“餘靖楊就是看他這樣,才帶他過來,你們兩個見了面,有點感情了,今後他總會護着你些。”說到這裏,趙毅就發愁,“他想的是挺完美,可現在楊昊受了傷,他母親還不定怎麽發火,回頭肯定得找你麻煩。”
“爲啥是我啊?”我有點委屈,又不是我把楊昊打傷的。
“知道啥叫遷怒嗎?餘學民和你都跑不了。”趙毅說,“不行,咱們回去收拾一下,我趕緊帶你去英妹子那塊避避。”
我們動作已經夠快了,可還是被人給堵在村口。
周吉身後跟着十來個壯漢站在村口,言語恭敬、動作強勢的把我倆給帶到了餘建國的家裏。
一個女人站在房檐下,她穿着平常,相貌也平平無奇,但目光犀利,她淡淡的看我一眼,我雙腿就有些發軟。
“這就是那孩子?”她道,聲音雖然輕,卻自有一番氣勢,明顯就是個經常發号施令的人。
餘學民站在她旁邊,面無表情的點頭。
我心想,這不會就是楊昊的母親吧?
啧,被媳婦看見自己跟别的女人的孩子,我都能想象到餘學民心裏的滋味。
在我們村,有些厲害的媳婦看見自己男人跟别的女人說笑幾句,都要回去罵人的,餘學民的媳婦看着可比那些媳婦更有氣勢,回去肯定會找餘學民的麻煩。
我心裏不厚道的笑了。
可,她的下一句話就讓我渾身冰涼。
“把小昊身上的傷,在她身上重演一遍。”她說這話的語氣,像是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
我腦袋嗡的一聲,這是啥操作?
她瞥了餘學民一眼,“你親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