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身上特别涼,像泡在冰水裏,凍得我不住的打顫,迷迷糊糊的時候,聽見姥姥着急的叫我,跟我絮絮叨叨的說話。
“土子,别在外頭玩了,快回家吧,姥給你炖肉吃,土子啊……”
我有點納悶,我沒玩啊,我在睡覺呢。
随着姥姥的話,我身上越來越暖和,也不冷了。
“成了。”老餘頭說。
什麽成了?難道是炖好肉了?
我咽了口口水,忙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回了家,正躺在床上呢,姥姥站在我床頭,老餘頭站在姥姥身後,倆人一臉緊張的瞅着我。
沒聞到肉香,我有點失望。
“我啥時候回的家呀?”我納悶的說。
聽我說話,姥姥終于舒出口氣。
老餘頭闆着臉訓我:“你咋去了臘梅家?以後誰讓你跟着走,你都不能答應,知道不?”
“我就是去找她玩一會。”我還嘴說,心裏委屈的不行,咋還不讓我玩了呢?
姥姥紅着眼睛,推了老餘頭一把,“行了,你闆着臉給誰看?孩子好不容易好了,再讓你給吓壞了。”
她一把攬住我,說:“你不是要去給臘梅相看墳地,還不趕緊去?”
“啥?臘梅的墳地?”我身子一僵,失聲道:“爲啥要給她相看墳地?剛才她還跟我玩呢。”
姥姥拍着我的背,不說話。
老餘頭歎息道:“臘梅中午的時候掉到她家水井裏,淹死了。”
臘梅淹死了?
我心裏一涼,忍不住哭了,“爸,我剛才還看見臘梅了,她說自己冷,讓我告訴她爸給她換身衣裳,她還說自己有新家了,讓我去看呢。”
老餘頭沉着臉,皺眉問:“她真是這麽說的?”
我忙不疊的點頭。
“看來那孩子也不是故意要勾着你走的。”他說完,似乎有了決定,“行了,我知道該怎麽做了,你在家待着,我去臘梅家看看。”老餘頭說完急匆匆的離開,我也想去,姥姥卻把我摁在床上,瞪我:“你不許去。”
我癟着嘴,心思一轉,可憐巴巴的說:“姥,我渴了。”
“你等着,我給你去沖點糖水。”姥姥去外屋拿水壺。
我連忙蹦下地,穿上鞋就往外跑,身後傳來姥姥氣急敗壞的聲音:“你這倒黴孩子,給我回來。”
我跑到臘梅家的時候,院裏已經站了不少人,我怕老餘頭看見我,沒敢往前,擠到一群大人中間,看着水井那塊。
臘梅躺在井邊的草席子上,皮膚泡的發白,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
在她腳邊插着三根香,都滅了,兩短一長。
我聽老餘頭說過,人忌三長兩短,香忌兩短一長,現在香這樣,是臘梅有牽挂,不願意走。
老餘頭正跟臘梅爸說話,他沉着臉,看着像是生氣了,“杜剛,臘梅好歹是你閨女,現在沒了,你不給她換身體面的衣裳,弄副棺材,她不會走的。”
杜剛小氣吧啦的,臘梅七歲了,沒穿過一身新衣服,都是撿親戚不要的。
“老餘,你少吓唬我,臘梅死得早,又是淹死的,不吉利,給她個草席子,山包上挖個坑埋了就行了。”杜剛不耐煩的說完,要去卷地上的草席子。
老餘頭氣的臉色發青。
我看着臘梅蒼白的臉,想起晚上她那可憐的模樣,沖上去把杜剛推開,氣哼哼的說:“臘梅都跟我說了,她想要身幹淨的衣服。”
杜剛陰沉着臉,擡手要打我:“什麽衣裳不衣裳的,讓你多嘴?”
老餘頭比杜剛高一個頭,把我拉到身邊,居高臨下瞪着杜剛,“你碰她試試?”
杜剛頓時萎了,撇着嘴說:“反正這是我閨女,我想怎麽處置就這麽處置。”說完,草席子一卷,扛着臘梅往村外走了。
我急得不行,想要追上去,卻被老餘頭拽住,他歎口氣,“沒用。”
“爲啥呀?”我急紅了眼,特别心疼臘梅,“臘梅就要身幹淨的衣裳,我有,姥姥前幾天給我做的還沒穿呢。”
“喪衣要至親之人親手穿上,何況臘梅特意找你,說讓她爸給她換身衣裳,這是她的執念,得杜剛親手給她穿上才行,咱們給穿上也沒用。”老餘頭搖頭說。
杜剛一走,村裏人都散了,我和老餘頭也往家裏走。
姥姥本來坐在外屋,看我回來,站起來說:“喝杯水再睡。”說完就往外走,一臉的不高興。
我連忙抱住她的胳膊,撒了好一頓嬌,她這才有了笑模樣,告訴我明天過去吃飯,她給我炖肉。
聽說能吃肉,我心情好受了點,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眯起眼睛,糖水甜滋滋的。
姥姥剛要走,老餘頭叫住她,說:“她姥,我尋思着把臘梅請回來。”
“請回來?咋請?她人不是沒了嗎?”姥姥驚道。
老餘頭解釋說:“這是東北那邊的法子,叫請鬼仙兒,土子容易招邪祟,臘梅陽壽未盡,現在又有心願未了,也走不了,正好請回來給土子當鬼仙,那種東西就不會再找土子了。”
姥姥擰着眉,直搖頭,“不行,人家都往走送,你還往回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