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詩人在奔赴邊塞時,對邊關雄奇壯麗景象的描寫。
很多人對邊塞尤其向往,但對姜琚來說,他的心更牽挂京城。
不是牽挂京城的繁華,而是對京城那一抹溫暖留戀不已。
他坐在營帳前的空地上,兩膝自然屈起,兩臂撐在身後,半仰着頭望着天邊的雲彩。
他微眯着眼,餘晖灑在他越發立體的五官上,睫毛下一排長長陰影,挺鼻下也有一片幽暗,但他的神情是惬意的,像經受夕陽的洗禮。
身後有一道粗犷的聲音響起,
“我記得你以前剛來的時候,連擦洗過得凳子也不肯坐,非要鋪上一層帕子,那個時候同來的小兵都說你怎麽和個姑娘一樣……”
說話的人是他的同僚邵将軍。
姜琚朝他笑了笑,潔白而整齊的牙齒泛着光。
“我也記不清了,那時候的事,跟現在一比,好像是一輩子那樣久了。”
不過短短幾年,他從一個嬌生慣養的世家子變成了受人敬仰的将軍。
當初北蠻,許家叛軍,南燕的慕容會聯合起來,企圖給東離來一次緻命的打擊,最終被瓦解。
這些年,東離吏治穩定,國庫充盈,雖是年輕的皇帝上位,可國力強盛,周邊的國家再沒蠢蠢欲動。
他們駐守的邊疆,雖無仗可打,但并沒有松懈。
上位者的野心永遠不會磨滅,現在的安靜不過是因爲都在各自修養生息,一旦等他們有了能力,又會卷土重來。
姜琚如今是四品将軍,戰功赫赫。
他從最開始嬌氣的小兵,一步步的走到如今,武藝過人,禦下有方,骨子裏始終帶着世家子的禮儀,待人有禮。
對待戰事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頭腦清晰,總是能很精準的分析出戰場上敵人的目的。
當年那個内心揣着秘密,從而自卑怯弱的姜琚,已經不見了。
如今他自信從容,風華奪人。
那些不好的事情,仿佛真的過去了一輩子。
邊上的同僚,是将軍世家邵家的子弟,比他年長,他當年被姐姐送到軍營的時候,已經是一名小隊長。
這些年兩人升遷的速度差不多,生生死死一起經曆了很多的戰事,因爲年齡相仿,能說到一起去。
對于他的事情,同僚也知道一些。
邵将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們倆年紀相當,我兒子都已經滿地跑了,你呢?”
他說着,頗爲遺憾的拍了拍姜琚的肩膀,“可惜,我家沒适齡的姑娘,否則,我一定把你拐回去做邵家女婿。”
姜琚好脾氣的看了他一眼,摘了根狗尾巴草咬在唇邊,轉頭去看天邊的火燒雲,甯靜的目光似幽池般深邃。
邵将軍覺得有些頭疼,每次說到成親的時候,這臭小子就這樣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樣。
他語重心長地說道,
“姜少爺,你出身的事,沒人知道,你又何必想那麽多呢?”
“你如今好歹是四品的将軍,身上戰功赫赫,又有一個椒房獨寵的姐姐。”
“好,就算你不想要京城那些名門貴女,可這是在邊塞,也是有好姑娘的,你真就一個都看不上?”
說起來,邵将軍還是很佩服姜琚的。
原本活在雲端上的他,一朝跌落污穢不堪的泥地。
好在,他并沒有永遠沉寂,反而是慢慢地走出陰霾,憑借自己的努力,走到如今。
這樣優秀的兒郎,如果留在京城,不知道會有多少閨中少女恨嫁呢。
姜琚心頭苦澀,他有什麽資格喜歡别的姑娘呢?
他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報答姐姐,幫着姐夫駐守邊疆。
隻要姐姐一生幸福順遂,再無波折坎坷。
他就心滿意足了。
至于他,他沒辦法剔骨還肉,也無法周身大換血還了那人的生恩,但他可以一輩子不娶妻,讓慕容會的血脈到他這裏斷絕!
邵将軍沒注意到姜琚眉間的那抹澀然,而是滔滔不絕的往下說,
“别的不說,就說太後娘娘肯定是擔心你的,她認識的人也多,總能爲你挑一個品貌出衆的閨秀。
上次回京,聽我娘子說,娘娘很是爲你憂心……”
姜琚對他笑了笑,将嘴邊的狗尾巴草給拿下來,忽然站起來,走了幾步。
“你去做什麽,和你說話呢。”邵将軍問。
他在金黃夕陽下咧嘴而笑,攤開雙臂,
“如你所願,去找媳婦兒,生幾個娃和你家結娃娃親啊……”
邵将軍驚喜的站起來,“你說的是真的?”
姜琚朝他一笑,露出那潔白閃亮的牙齒,“假的!”
說完,翻身上馬,揚起鞭子朝城内而去,留下邵将軍在身後跺腳,信誓旦旦的說等他回來一定要抓他去校場狠狠的打一架,把他給打的牙都掉了。
姜琚笑了笑,雖然他的武藝是半路出家,可他天賦好,邵将軍在他這裏從來都是常敗将軍。
不過,今日他調戲了他,也許考慮讓他一讓的。
雖然邵将軍說的話不太中聽,不過,倒也是一片誠心。
姜琚心頭想着回去應該在哪一招讓邵将軍才行,忽然路邊一道身影沖了出來,他大驚,連忙拉緊缰繩。
幸而這裏是邊塞城内,馬跑的不快,他的騎術不錯,這才控制着馬頭,沒有踩踏在撲在馬前的人。
隻是,不可避免的撞翻了邊上一個賣胭脂水粉的小攤。
控制好馬後,他連忙去給那小攤販道歉。
那小攤販原本要破口大罵的,見是軍爺,連忙閉口,也知道這樣的軍爺不是一般人能惹的。
隻能心頭連呼倒黴,垂頭喪氣的收拾被打翻的胭脂水粉,正收拾着,面前就遞過來一小錠銀子。
“大哥,剛剛是我沒控制好馬,這銀子就當是賠償了,您看下夠不夠……”
小攤販沒想到有這樣的好事,再看那錠銀子,買他攤子上兩倍的東西都還有餘。
但他也不是貪心的人,隻要賠償被打翻的東西就好,多餘的銀子還給他。
姜琚擺擺手,拒絕了小攤販的好意,牽着安撫好的馬兒轉身就要走。
那小攤販不好意思,塞了幾盒胭脂到姜琚的懷裏,
“别看我是個擺攤的,可賣的東西都不錯的,這胭脂是我家婆娘自己用珍珠粉細細的磨出來調制的,很均勻的。
軍爺帶回去送給夫人親戚……”
姜琚尴尬的看着懷裏的胭脂,他哪裏有夫人……再說姐姐她用的都是禦供之物。
攤主一片好心,姜琚也沒辦法拒絕,于是妥當的放在懷裏,回去給軍中那些有家眷的兄弟也不錯。
他朝攤主道謝,就見邊上那差點被踩踏的人正被一個婦人指着鼻子大罵。
他蹙了蹙眉,牽着馬站在旁邊。
攤主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語帶憐憫的說道,
“這姑娘說起來本是大家閨秀,可因爲生母去了,父親又娶了一房妻室,繼母看她不順眼,年歲到了,要将她嫁給一個地主家的少爺。
那少爺是這附近十裏八鄉出了名的獨眼,這裏又不太正常。”
攤主指了指頭那裏,繼續道,
“那姑娘不同意,和家裏抗争,繼母怎麽也容不下她,于是就把她趕出來做工,讓她自己養活自己……”
說起來也是大戶人家,就這樣把女兒趕出來做工,那父親也不管。
也不知朝廷怎麽想的,竟然任命這樣一個朝廷命官……”
他一邊聽着,一邊看向地上跪着的那位姑娘。雖然跪着,可背脊挺直,被那婦人指着鼻子罵,也不見有絲毫的怯弱,反而看起來堅韌傲如青松,隐忍的如海納百川。
姜琚心頭不由的起了一抹憐惜。
他忽然想起從前的姐姐,當時她也是在母親許氏的手下過日子,他還記得那個時候珠兒對姐姐也是飛揚跋扈的。
後來,父親将姐姐帶到廣陽府,一住就是十多年,如果她一直在姜家,是不是也會受到母親這樣的對待?
他忽然發現,他好像并不是如何的了解過姐姐。
不過,沒關系,姐姐如今過得很好,那就好。
“你說他父親是朝廷命官?不知道是哪位?”姜琚問道。
攤主本不想說的,畢竟他不過是個小老百姓,朝廷命官再不好,那也是朝廷命官。
但剛剛他得了姜琚那樣多的銀子,不說好像有點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拉着姜琚的袖子,走到角落邊上,偷偷道,
“軍爺,小的和你說了也就說了,你可不能多管閑事啊,那個啊,是這裏知府的女兒……”
姜琚點點頭,安慰攤主,
“你放心吧,我不會的。”
那邊那婦人還在指着那姑娘的鼻子罵,姜琚幾乎不假思索的走過去,将那姑娘扶了起來。
“這位大媽,看你的裝扮,應該是個高門大戶的夫人。
可看你的做派,卻比花樓裏的老鸨還不如。
要真是那樣,你這一身打扮可是逾越……”
他上下打量了那位知府夫人一眼。
知府夫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身份,沒想到今日卻被人說成老鸨都不如,差點氣的跳起來,
“哪裏來的下賤坯子,竟然辱罵本夫人,你幫着這個小賤人,難不成還是這小賤人的姘頭不成?”
她叉着腰,轉了一圈,“沒看出來啊,說起來貞潔烈女似的,竟然是個不知廉恥的。”
他身邊的姑娘臉色發白,雙拳捏的緊緊的,“你别血口噴人,誰和你一樣……”
那姑娘到底顧忌家中名聲,沒有說下去,隻是怒瞪着知府夫人。
姜琚冷笑一聲,
“你說你是夫人,本公子閱人無數,還真的沒見過哪家的夫人和你這樣的德性,不行你問問邊上的大夥,是不是這樣。”
人群裏寂靜一片,大家都知道知府夫人的身份,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姑娘被罵。
迫于知府的威嚴,都是敢怒不敢言,這會也沒人敢說什麽。
那知府夫人大約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有恃無恐,見人群安靜如雞,于是得意的朝姜琚看了一眼。
忽然人群裏有道聲音響起,“這位公子說的對,奴雖然是花樓的老鸨,可對底下的姑娘那都是呵護有加的。”
“而且,奴雖流落風塵,那也是時刻知道女人該有的儀态的。
這樣的女子,也是知府老爺願意娶,要是奴,可真不一定。”
說話的,是邊塞城内最大花樓的媽媽,面上看不出來年紀,可身段依然纖細,聲音也是嬌柔的讓人骨頭酥麻。
她從人群裏走出來,似笑非笑的看着知府夫人。
誰知知府夫人看到這位媽媽,仿佛炸毛的貓,指着這位媽媽破口大罵,
“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勾引我家老爺,還敢在這說風涼話……”
人群一片嘩然,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好戲看,紛紛對着知府夫人和花樓媽媽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知府夫人自然沒工夫去爲難繼女了。
站在姜琚身邊的姑娘臉色蒼白,她微微垂膝,給姜琚鄭重行了一禮,
“多謝這位軍爺出手相救。不過你太沖動了……”
姜琚毫不猶豫出手幫忙,不過是因爲姐姐的原因。
這會被謝,其實還是有些心虛的。
他道,“不過是說了兩句話而已,希望我的幫助沒對你造成困擾。”
那姑娘沒有說話,微微垂着頭,陽光照在她有些蒼白的唇上,“不會。”
其實,哪裏是不會。
繼母現在是沒工夫對付她,等回到家中,大約在花樓媽媽這裏受得氣也會發道她的身上。
她是沒關系,反正已經習慣了,就怕弟弟也會被她連累。
也許,她應該答應嫁給那位地主家的少爺,最起碼,答應了以後,可以提條件,甚至把弟弟接過去,也不是不可能。
姜琚雖然沒有和姑娘相處的經驗,但他有看人的經驗,他想到剛剛那位攤主說的,繼母爲難她是因爲她不答應嫁給地主家的少爺……
他抿了抿唇,拉着她的手,走到馬邊上,将她一舉,讓她坐在馬上,自己翻身坐到她的身後,駕着馬就走了。
那邊知府夫人已經敗在花樓媽媽的手下,回頭見繼女上了一個男人的馬背,
“好啊,還說不是你的姘頭,衆目睽睽之下,竟然做出私奔的事情來……大家可都看看啊,到時候可要做見證啊。”
邊上沒一個人理她,那位姑娘就算是私奔,那也被逼的。
更何況,衆目睽睽之下一起走,那能叫私奔嗎?
“你帶我去哪裏?”馬背上,姑娘努力的讓自己坐直身體,不讓自己靠到姜琚的懷裏。
雖然,他們不過是第一次見面,可這人的懷抱太過溫暖,溫暖到她想落淚。
生母過世後,從來沒有人對她這樣好過。
“去你家提親。”姜琚的話,沖口而出!
姑娘愕然半響沒有說話,最後磕磕絆絆的道,“我……你……”
完全不見剛剛那個堅韌如松的樣子。
姜琚讓馬兒速度慢下來,雖然他說的話好像很沖動,但也是經過考慮的。
他已經二十多,不論是姐姐,還是身邊的同僚,上司都對他的婚事很關注。
姐姐雖然和姐夫在外頭遊玩,可每一封來信都會提到他的婚事,他不想姐姐繼續煩擾下去。
那麽,不如就說一門親吧,眼前的姑娘很合适。
不過,有一點,對不起她的是,他隻想和她做一對假夫妻!
他帶着她到了一家小酒館,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将自己的事情與她說了,然後道,
“除了我們不洞房以外,你就是我姜琚的妻子,該有的體面一樣不少,同時,你的弟弟我也會幫你接出來。
和我們一起住也行,單獨住也行。”
“我知道我這樣不厚道,如果你不同意,盡管直說。”
姑娘明顯吓了一跳,但是還好,除了眼裏有波瀾,但身姿依舊端正,面容也是無懈可擊。
她想都沒想,站起來,屈屈膝,
“素素謝過姜少爺的相助,素素沒什麽不同意的。”
也就是答應了,很幹脆,很利落。
姜琚沒有覺得意外,這很符合他初見時她的樣子。
商量好之後,他送她回了家中,知府夫人已經先回到府衙後院,見到他們,冷嘲熱諷,
“怎麽,奸夫淫婦還知道回來?怎麽不私奔了?
饒素素,你要真的顧忌你的弟弟,你就老老實實的給我嫁到隔壁地主家去,這樣你弟弟還能過兩天好日子,否則,你知道的,老爺對你們姐弟向來是不喜歡的。
怎麽處置都由我……”
姜琚冷着臉,将素素拉到身後護着,又解下腰間的長劍,‘啪’的一聲擱在桌子上。
知府夫人以爲他要動粗,吓的臉都白了,不斷後退,
“你想幹什麽?這裏可是府衙後院,你還敢行兇不成……來人……”
“提親!”姜琚冷冷地打斷知府夫人鴨子般的嚎叫,言簡意赅的說了兩個字。
前頭,知府老爺急匆匆趕來,見到姜琚,上前行禮,把個知府夫人懵住了。
姜琚坐在上首,如同他的主場一樣,喚了人來,要了紙筆,寫下自己的庚帖。
沒有人敢拒絕這樣一門婚事。
朝廷四品将軍他們可以不看在眼裏,但太後娘娘的弟弟不敢不看在眼裏,更加重要的,他雖年輕,但确實年輕皇帝看中的寵臣。
饒知府沒這個膽子,知府夫人更沒這個膽子。
他們的婚事就這樣定下來了,除了不能洞房,他能給的都給她了。
她向他道謝,這讓他有些心虛,和當時出手救她一樣的心虛。
“說到底,其實是我虧欠了你,你願意嫁給我,我已經很感激了。”姜琚說道。
饒素素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響,歎了口氣,
“我本以爲我會嫁給那個地主家的少爺的。”
語氣裏帶着份自嘲,也有幾分豁達。
姜琚沒有看過她從前的日子是怎麽過來的,想想也肯定不好,不過,她并沒有自怨自艾,也沒有過分的謹小慎微,反而帶着大氣端莊。
以後,他一定也會讓她繼續這樣挺直腰背下去的。
他摸了摸鼻子,調侃道,“那地主家的少爺有我這樣玉樹臨風麽?”
她仔細端詳了他一下,抿唇笑了笑,大方道,“沒有,他腦子有些問題,還少了隻眼睛。”
不知爲何,她的笑容,讓他的心微微有些蕩漾,臉也有些紅了。
他從來沒有在哪個女子面前臉紅過,他是唯一的一個。
軍營裏,邵将軍聽說他不過出去一趟,就定了婚事,目瞪口呆,之前說要找他打架也給忘記了。
瘋了一般在軍營裏傳消息,軍營裏也是嘩然一片。
姐姐那邊收到他定親的信,竟然說要過來。
軍中的将領們大張旗鼓的幫他去下聘,定下婚期,等着姐姐過來幫他們主婚。
姐姐見了素素,很是歡喜,見面禮給的足足的,讓他一定要好好過日子,在邊塞呆了半個月,就和姐夫帶着朝陽去了别處。
他們的生活很平靜,無論他多晚回來,都會有燈亮着等他,酒醉歸來後她會跪坐在榻上溫柔的給他揉胸口。
他得了皇上嘉獎,一貫不多話的她對他的招手也隻是微微一笑,略上前兩步,給他遞上帕子。
他看書的時候,她就靜靜地在旁做針線,感受到他的目光,就時而擡起頭笑一笑。
讓人想起月夜下安靜的幽蘭。
成親的第三年,她還無所出,邊上的人開始有了閑言碎語,他開始愧疚,如果不是他,她怎麽會遭受别人的非議?
就連她的丫鬟也是憂心忡忡,“夫人,咱們要不要找大夫看看,聽說城外的廟裏求子很靈,咱們要不要去一去?”
她隻是微笑着搖頭,示意丫鬟不要擔心。
那是她最信任的丫鬟,她從來沒告訴過他們在内室時,都是分榻而睡的。
如此,又過了三個月,那天難得的好天氣,邵将軍找他喝酒,半夜時分才歸家。
邵将軍從前操心他的婚事,如今又操心他的子嗣,真不知道他上輩子是不是他的親娘。
吃酒的時候,他甚至提出讓他納妾的話,被他給堵了。
他怎麽可能納妾?他納妾做什麽?他不想慕容會的血脈流傳下去,他不需要子嗣。
他唯一煩惱的就是,她會被人非議,她那樣的好,不應該被人這樣說。
她什麽都沒做錯,做錯的人是他。
席上,因爲煩悶,多喝了兩杯,有些熏熏然的。
回到家時,她依然在等着他,見他醉了,幫他換了衣衫,喂了醒酒湯,就扶着他進了内室躺着。
過門檻的時候,他的腳沒擡起來,絆在門檻上,不僅是自己,就是她也倒在地上,兩人齊齊摔在地上。
夏日的衣衫輕薄的很,雖然隔了兩層不料,卻仿佛懷裏人兒的心跳清晰可聞。
她的身體溫暖而柔軟,腰肢纖細,卻有着不可思議的力量。
姜琚的心跳的厲害,撲通撲通的仿佛快要從胸膛跳出來,他不動,深深地看着素素,目光微沉。
“夫君……”她動了動,仿佛要從他的身上下來,可是不小心摩擦到了他的下身。
室内燈火昏黃,也不知是誰醉了,又或者是這樣的氣氛太過暧昧……
天亮時,姜琚睜開眼,床邊已經沒有了人。
屋内還殘存着些暧昧的七位,他坐起身,皺着眉,看着搭在床邊的衣服,半天沒動。
那一天,她都沒出現在他的身邊,仿佛頭天晚上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剛巧,軍營裏有事情,他有兩日沒歸家,到第三日的時候,終于回家,就見她身邊的丫鬟跪在院子裏。
而她也是一臉肅容坐在廊下,見到他,默默的陪着他進屋,等他洗漱換裳後,跪在他的面前,
“夫君,那天的事情,素素實在是無地自容,我也不想說什麽争辯的話,你給我一封休書吧。”
姜琚将她扶起來,她的丫鬟跪在外頭,他還有什麽不明白。
定然是丫鬟在裏頭做了手腳。
果然,他一問,就聽說那丫鬟偷偷的去求了一個方子過來,這樣生子的方子,其實都是有*藥在裏頭的。
偏偏那天,丫鬟還在香爐裏點了帶着*的香料。
“不怪你,是我喝醉了。”他竟然有絲絲莫名的竊喜。
她靜靜的看着他,最後起身。
本以爲,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沒曾想,幾日後,他回來後,下人告訴他夫人回京去了。
然後留了一封信給他。
他打開信,裏頭是一封休書,用他的口吻寫的,她哪裏是回京去了,是自請下堂了。
他撫了撫額頭,深深的歎了口氣。
之後的大半年,他都在打探她和她弟弟的消息,終于,在第二年春天,終于有了她的消息。
他匆匆趕去南邊,她在的地方,到的時候,是清晨,南邊的天亮的比北方要早,河畔的柳樹若隐若現,威風吹過,有淡淡的青草香襲來。
早晨的人也不少,他牽着馬慢慢的朝她的居所走去。
他見的更多的是戰火紛飛的邊塞,幾乎沒來過這樣慢悠悠生活的南邊。
“姐姐,你說會是小外甥女,還是小外甥?不過,我總聽你說他會踢你,是不是個外甥?
到時候和他爹一樣做個大将軍怎麽樣?還是和我一樣靠科舉?”
暮霭中,有少年伴着年輕的婦人越走越近,年輕婦人的身材有些臃腫,腹部高高隆起,應該是要臨盆了。
邊上少年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兩人漸漸走近,面容越發的清晰。
大約是覺察道有人盯着自己,那婦人猛地擡起頭來朝對面瞪過去,隻是當目光所及之處,她原本淡然的面容裂開了,還打了個哆嗦。
邊上的少年緊張地道,“姐姐,是不是冷了,春日的早晨,還是帶着涼意,要不,我們回去吧。”
年輕婦人沒動,一眨不眨的看着越走越近的姜琚,輕聲道,
“我不冷。”
少年沒發現前頭的人,“是不是肚子裏的小外甥又踢你了,這樣皮,出來後,看我這個舅舅不打他的小屁股。”
“不用,他爹會教訓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