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伸到他的懷裏,貼着肌膚,發出喟歎。
林翊沒說話,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好不容易出了城門,他下了馬,将姜璇從馬上抱下來,用衣服裹好,上了馬車,裏頭張春子鼻子動了動,聞到車廂裏彌漫的味道,就立刻變了臉色,同林翊說道,
“上皇,你們爲何不在城内呆着,要這個時候出城?”
林翊将姜璇放下來,用毯子将她蓋住,“城内如今很亂,慕容寒自顧不暇,慕容會藏在暗處,我們要快點離開這裏。”
張春子從腰間拿出一個荷包,倒了一粒藥丸出來,“現在沒辦法配置解藥,這一粒藥讓娘娘服下,會緩解一些,等到前頭城鎮,臣再給娘娘配藥。”
林翊點頭,服侍着姜璇将藥給吃了。
姜璇滾燙的手,抓到林翊的手,将臉貼了上去,林翊按住她的手,啞着聲道,“乖,别亂動,你把藥吃了就舒服了。”
張春子是知道藥性之強,他有些尴尬的道,“上皇,如今你在吃藥,是萬萬不能同房,不過,如同男子,纾解的法子有很多……”
他起身掀開車簾退了出去。
裏頭不多時偶爾有細碎的聲音傳出,仿佛是哭聲,如剛出生的貓兒,輕輕地,鑽入人的耳裏。
原本慕容寒隻要送了他們出城門就可,畢竟慕容會如今還沒抓住,可慕容寒并沒有離開,而是一直跟在他們的隊伍後面,那聲音同樣入了他的耳。
慕容寒緊緊的抓着缰繩,仿佛要将缰繩勒到肉裏,他想要不顧一切的去到那馬車裏,将那個男人給揪出來。
明明這一切都是淩遲,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可他就如同中了蠱毒一般,失了魂智一般,跟在隊伍後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裏頭細細碎碎的聲音終于停了下來,不論是林翊還是姜璇都仿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除了沒有彼此交融,其他什麽都做了,姜璇滿面紅暈,頭發濕哒哒的粘在額頭上。
林翊将她的衣衫還有亂發整理好,又将自己整理好,過了半響,才喚了張春子上馬車給姜璇診脈。
“上皇,娘娘體内的七日醉,雖未褪盡,到了安全的地方,臣再熬一副湯藥吃下就可了。”
“隻是這七日醉傷身,娘娘此後需要好好的調養一年半載才行。”
林翊自然是以姜璇爲重,剛剛迷蒙間,潛意識裏她也是拒絕和他交融在一起。
馬車朝前走,慢慢的,他們的人聚集在一起,來之前,他就做好了部署,等到了前頭一個州縣,就算是慕容會追來,也不怕了。
而且,慕容寒也帶了人來。
他眯了眯眼,整理好衣衫,讓馬車停下,衆士兵列隊,然後到了慕容燕跟前。
“多謝少主一路護送,王都還有事情需要少主處理,送君千裏,終須一别,少主就到此爲止吧。”
慕容寒平視着林翊,“昨日爲何會有那樣的局面,我想你應該知道,慕容會對于姜家是有心結的。”
“他明知道阿璇是東離的太後,還是來了昨日那一出,你想,若此事成了,會是什麽結果?”
林翊盯着慕容寒,“南燕會不複存在。”
慕容寒笑了,“正是,若昨夜事成,以你對阿璇的看重,怎容得這樣的羞辱,我不願意娶妻,一心想着阿璇,但若用了這樣毀人一生的手段,那就是卑劣至極了。”
他說着,眼裏也有了冷意。
他站在馬邊,撸了撸馬兒脖頸上的毛,平靜道,“慕容會要報複姜家,抓了阿璇。”
“不過,我這一生沒有其他所求,唯有阿璇。”他的聲音帶着些許顫抖,
“唯有阿璇,我當年錯過了她,願意用一輩子去彌補,就是這南燕少主,也是因爲她,我才會去争取。”
林翊淡淡的看着慕容寒,“少主,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更何況如今她是我的妻!何況成大事者,總要有舍得。”
慕容寒輕笑起來,垂眸搖頭,“我不想做大事!”
“我這輩子,走到今天,就是爲了阿璇,林翊,你太看不起我了。”
他看着面前青色棉袍的男子,面上的虬髯未曾擋住他那雙清明的眼眸。
“我不想要這個位置,我隻想要天下太平。”
“因爲,這是阿璇的願望!”
“她看多了邊疆百姓因爲戰火飽受痛苦,所以,就算我坐上那個高位,也不會挑起戰端!”
林翊看着慕容寒,
“好一個天下太平,隻要你能将慕容會解決,東離也不會對南燕出手,但是如果你解決不了,可不要怪我們……”
他頓了頓,又果斷淡聲道,“我今日,還有一事告訴你,姜璇她生是我林家人,死是我林家鬼,你消了你那些混賬心思,不要再來糾纏,否則……”
他聲音中壓迫感驟然橫生,“絕不善了!”
慕容寒看着林翊一行離開,漸漸的,隊伍變成黑點。
他的目光從迷離變得麻木。
五年前,她見到他的時候,是那樣肆意張揚的面孔。
五年後,她見到他的時候,隻餘冷漠相對。
他能怎麽辦?
他的心狠不下去,他的手又放不開。
他不想回轉那個冰冷的王宮,沒有姜璇的王宮,冰冷的,陰暗的,沒有任何的光澤和溫暖。
他看着後頭他的護衛,在和他說話,他隻聽到嗡嗡聲。
他再也忍耐不住,捂住自己的臉,顫抖着,蹲了下去。
他突然不明白這一切做下來有什麽意義。
就算有一日坐上高位,他也是徹底的失去了姜璇,那爲什麽,不讓他死在那一場政變裏?
這樣的生生煎熬,爲何要讓他來承受?
……
林翊上了馬車,在慢慢聚集起的護衛中一路狂奔,往下一個州縣狂奔而去。
夜風透過車簾吹在臉上,四野籠罩在濃濃的夜色之中,火把的光,在黑暗中開辟出一小片天地。
頭頂上,明月高懸,姜璇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搖晃的車頂,她不知道在何處,有很多的畫面在她腦子裏一晃而過,她不敢動,不敢去看身後的人。
“醒了?”耳旁,林翊忽而問道。
姜璇愣了一下,聽到他的聲音,猛然轉過身去,更覺得如夢似幻,她還以爲自己是看錯了,不敢靠近,她心裏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哪裏開始說起。
林翊卻先她一步,将她攬到懷裏,摸着她的頭發,歎了口氣,
“傻姑娘,傻了嗎?看到我都不會說話了嗎?”
姜璇聞到他身上的松香味,才覺得眼眶一熱,伸出雙手,用力的抱住他堅實的腰。
“長生……”她如同最無助的時候一樣,将頭往他懷裏埋,身子貼着他的身子,嘴裏說了句什麽。
因爲埋的太緊,林翊沒聽到她說的是什麽,隻是抱着這個失而複得的小姑娘,他什麽都不忍問,隻是柔聲安慰她,
“沒事了,沒事了,我在呢,别怕!”
原本林翊想幫她把衣服整理好,隻是姜璇貼着他,死命的摟着他的腰不放,眼淚不斷的往下落,一會就将他的外袍給濡濕了。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麽能哭,一直停不下來。
她一直很害怕,害怕再也見不到他,他在她心裏那樣的寶貴。
林翊隻是摟着她,她的哭聲,一下一下的撓在他的心肝上,他隻是不斷的吻着她的頭發,“别怕,無事了。”
好半響,她才停下哭聲,窗外月光透過車簾照進來,還有裏頭的燭火,光影落道他的眉間,勾勒出他英俊而柔和的線條。
她擡起手指落在林翊的臉上,輕輕撫摸。
他臉上的帶着易裝,那些虬髯,貼的和真的一樣,但是她的指腹撫過那唇邊的時候,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有一部分是長出來的。
林翊沒說話,雙手放在她的腰間,微微眯起眼,似乎很享受那柔緩的碰觸。
姜璇知道,他這段時間肯定也不好過……
她靠在他胸膛上,聽着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心裏更是難受,又有些軟軟的,好像摻了蜜。
這樣的林翊,是她的……
“長生,我這番失蹤,名聲是肯定保不住了……你……”
姜璇想到她失蹤了這樣久,聲音有些微顫。
“沒事!”林翊輕輕打斷她的話,“京城除了小九那邊沒有人會知道。”他撫摸了下姜璇的臉,“不要擔心。”
姜璇把從醒來後到如今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馬車裏,燭火跳躍,燈芯不時的炸裂一下。
林翊聽得很認真。
姜璇說完,又有些疑惑,“當日在驿站的那些人是北蠻的人僞裝成的江湖客。”
“每年朝廷不是會撥很多的款項到各處驿站,維持用度嗎?爲何驿卒還會說要錢來修繕維持驿站的開銷?”
林翊笑着道,“這應該是那些驿丞中飽私囊,私下做的營生,這件事白影出事後與我說過,我回去會和小九讨論,同時讓安遠候世子私下去查探那些事情的。”
姜璇想想,沒聽過什麽安遠候世子,不過她又緊張地問林翊,“白影,碧雲她們幾個呢?他們沒事吧?”
林翊點頭,把她摟在懷裏,“你好好休息,不要擔心,白影他就在外面,碧雲她們兩個沒帶出來。
你先休息一會,你今日也累了,剛剛你可把我累的夠嗆……”
他低低的附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了句,那些旖旎的畫面,讓姜璇不禁臉紅起來,她低聲的啐了一口。
“我是在和你說正經是……”她剛剛睡了一會,現在也不太困,就是覺得腰有些軟軟的。
“對了,慕容會是不是逃走了?”她說道,“長生,慕容會一定要抓住,他抓了我來,就是爲了挑動東離還有南燕的争端,慕容寒沒有動我……這個人心思太深,也藏的太深,留下他肯定後患無窮。”
慕容會這樣,就是一個毒瘤,如果不挖出來,還會感染到其他,誰知道他躲在暗處會做什麽?
他雖然不能颠覆一個朝代,可是卻能讓人惡心。
“肯定不會放過他的。”林翊笑了笑,他低聲道,“以後你不準單獨一個人到處去了,這次你不見了,我實在是……”
他掐着姜璇的腰,力道很大,動了動嘴唇,又仿佛喉嚨被哽了,聲音低啞,“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姜璇怎麽會不懂呢,他下巴上的那些胡須,還有他的臉,比她離開是更加的消瘦,都快不成人形了。
她何嘗不是度日如年呢?
她‘嗯’了一聲,隻是抱着他,什麽都沒說。
他低下頭,尋着那唇用力吻下去。
分别許久之後的重逢,雖然他們剛才已經都做了一遍,深入交流過,可這回兩人都清醒着,對着纏綿熱情不已,氣息交纏,忽然姜璇多開臉,怪叫道,
“你的胡子……”
林翊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
他摸摸自己的臉,果然胡子很紮人。
姜璇也笑了起來,林翊在她臉頰上吻了吻,道,“你等着,到了下一個州縣一定不放過你。”
就這樣,一場久别後,清醒下的溫存,就被這虬髯給攪和了,兩個人一點也不掃興,坐在一處低聲的說着話。
等到月亮已經快落到西邊了,“睡吧。”林翊撫摸着她的頭,低聲道。
姜璇應了一聲,回握着腰上的手,帶着笑容,閉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