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朝前傾,靠了過去,“我千方百計的留在東離京城,不是要離你遠點。恕我辦不到。”
姜璇笑了,她垂下眼眸,雙手原本放在膝上,大約是思索什麽,手慢慢的移到背後,随後,她慢慢的擡眸,嫣然一笑。
這笑明媚的讓慕容寒晃了下眼,怔楞間,他的身子被姜璇一腳踹開,之後,姜璇一個翻身,他的脖子上有冰冷的東西滑過,刺痛感傳來。
慕容寒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看到的是手上抓着一把剪子,上頭帶着一抹暗紅,她面容冷如冰霜的站在自己面前,眼眸裏含着怒氣。
“這一次,你擅闖,我放過你,但是下次,還請使臣大人自重。現在,立刻給我滾出去。”
這些話,一字一字的從姜璇牙縫裏迸出來。
忽而,她又道,“東離女子最重名節,如果被人知道這樣孤男寡女閨房獨處,我連命都得搭進去。”
慕容寒擡起手在脖間抹了一下,一片濡濕,他将手放在唇間舔了一下,笑道,“果然還是那個你,一點都沒變。”
見姜璇臉色一直緊繃着,他攤攤手,“我隻是想來看看你是否受傷,既然你沒事,那我馬上就走。”
姜璇擡起下巴,看了看窗,示意他趕緊滾。
慕容寒最後看了她一眼,從窗那邊跳了出去。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姜璇腳下一陣發軟,她緊緊握着剪子,坐在榻上,過了好一會,才覺得奇怪。
碧雲和碧藍兩個身上都很了得,警覺性也很高,怎麽會沒發現有人闖入她的閨房?
她扔下剪子,去了外間,果然見碧雲和碧藍被人放倒了,一個靠在門邊,一個癱軟在外面的炕上。
看來,慕容寒帶來的人很是厲害,将軍府的守衛比當初在金陵姜府好了很多,可慕容寒還是如此悄無聲息的闖了進來。
一個他肯定打探了許久将軍府的地形圖,二對将軍府的守衛定然暗中窺探許久,排班,換班定然是摸的清清楚楚。
碧雲和碧藍沒過一會就醒來了,兩人醒來後就發現自己中招了,頓時跪在姜璇的面前,後宅的生活,讓她們警覺性降低了,差點讓姑娘遇險。
姜璇沒有怪責她們,一個人如果要做一件事情,定然是想方設法的去做的,千年做賊和千年防賊,肯定是做賊的那個赢。
……
“爺,剛剛暗衛那邊傳了消息過來,姜大姑娘從普濟庵回來的時候差點遇險,還有……”常遠頓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林翊正專注的看着手中的一份文書,聞言,放下手中的文書,眉頭緊皺,“遇險?是怎麽回事?還有什麽?”
他的語氣低沉,也不知是因爲文書的内容,還是暗衛那邊傳來的消息引起的。
他想了想,吩咐道,“還是不用了,你去将放在她身邊的那個人叫來,我親自問他。”
常遠擦了擦額角,退了出去。
過了一刻鍾,屋子裏無聲的進來一個人影,跪在林翊面前,聲音低沉的将姜璇在城外不遠的地方遇險,以及慕容寒潛入姜璇閨房的事情都說了。
他停頓了一下,道,“屬下見那人并沒有傷害姜姑娘的意圖,就未曾阻止,而是在外頭守着……不過,後來姜姑娘反倒把那個人給傷了。”
“那闖入的人出去後,屬下跟了一段距離,發現他進了鴻胪寺的客院,再看,竟然是南燕少主慕容寒……”
林翊未曾說話,隻是沉默的看着手中的文書,下頭跪着的暗衛,心頭一陣打鼓,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或者做錯了。
他一直都不明白自己怎麽會被派去保護一個小姑娘,這個小姑娘看起來身手還不錯的樣子。
在姜府,他眼看着她拿着武器滑過南燕少主的脖頸間,動作迅速,一氣呵成,隻可惜,是女子,心還是太軟了。
當初被派過去的時候,也是說姜姑娘遇到危險的時候再出手,這樣看來,姜姑娘很難被人暗算到啊。
室内一片寂靜,上頭林翊沒有出聲,下手暗衛在腦海裏過了一遍自己的所爲。
過了許久才聽林翊淡淡道,“因爲闖入者沒有傷人的意圖,你就讓人進去了?派你去是做什麽?就是保護她。
你能保證她被人傷害的時候你出手夠快嗎?
暗衛營的教條是什麽?是這樣教導你的?
下去,領三十軍棍!”
常遠在外頭聽到林翊淡淡的吩咐,心頭爲那暗衛掬了一把同情淚。
竟然一下做錯了兩件事情,不但差點讓姜姑娘遇險,還讓人闖入她的閨房。
那是姑娘家的閨房啊,竟然讓一個敵國少主給闖了。
他不領罰誰領罰?
前幾天他不過多問了一句,太上皇就差點将他趕走啊。
從前,他以爲太上皇經曆了江皇後的事情,會不近女色,沒想到,悄無聲息的,就将一朵嬌花給鎖定住了。
太上皇如此的憐惜姜姑娘,看來,他很快就要有個主母了?
屋内,茫然無知的暗衛退下去領罰,林翊擡頭看看窗外,閉上眼睛,往後一靠靠在椅背上。
慕容寒?他不是沒查過姜璇,隻是,中間有一段空白,當時他以爲這一段乏善可陳,于是也不曾在意。
原來是被人刻意抹去的嗎?
他食指在桌案上有規律的敲了三下,就有一人入内,躬身道,“陛下。”
“你帶人去廣陽府,徹查姜大姑娘在那幾年間的情況,任何蛛絲馬迹都不要放過。”
頓了頓,他又道,“小心謹慎,我不想洩露任何風聲。”
“諾。”來人見他再無吩咐,立刻退下。
……
姜璇找了姜崇,沒說慕容寒闖入的事情,而是隐晦的說府裏的護衛這麽久都是一個模式,可以換一個了。
萬一有人打将軍府的注意,多多觀察窺伺,也就摸清規律了。
姜崇一聽,确實是這個道理,于是叫來身邊的随從,仔細的吩咐一番,将府裏的守衛重新布置,并且規定一段時間就要換模式,至于府裏後院的女眷那裏,還有他的書房,是着重看護的地方。
姜璇見姜崇沒有追問,心裏松了口氣,她不想騙姜崇。
曾經,對于姜崇騙她失憶的事情,心裏還有點不快,但現在,她不了。
從她想起的那斷斷續續的片段,以及慕容寒所說的,她知道姜崇爲什麽要瞞着這件事情了。
青娘說的那個男子必然就是慕容寒了,那麽,當初救下他,也有可能是慕容寒刻意的接近,可她必然是付出真心的。
到了後來,肯定還因爲這份真心付出了代價。
那些并不是夢境,而是真實發生的。
她伸手按在胸膛上,“撲通撲通’,似乎要從胸膛裏掙脫出來。
她忽然不想知道她失憶時發生的事情了,不管她是爲什麽失憶,父親總是爲她好的。
崔大夫人說要來接姜璇去崔府小住,果然,從普濟庵過了沒多久,就派了貼身嬷嬷過來接姜璇。
那日,姜崇出門前也曾派人和姜璇說過,說是崔大老爺和他說過了,如果姜璇願意去,就去住幾天也是可以的。
這次,崔大夫人接姜璇過去小住,也是因爲崔大老爺的生辰快到了,到時候會宴客,她也可以帶姜璇多多認識人。
姜璇也沒想住上很久,雖然說崔大夫人對她好,畢竟是别人家,總沒自己家舒服,她又不能拒絕崔大夫人一片好意,于是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準備去住兩三天就回府。
崔家比姜家發迹的還要早,不但金陵府的宅子比姜家的大,就是京城這棟宅子,也比将軍府要寬打許多。
一般的宅院布局都差不多,有差異的,也就是園中的布置,假山亭台這些會精緻許多,還有各種花草樹木,屋内的裝飾布置會不同。
崔大夫人的大女兒已經出嫁,小女兒崔英陪着崔老夫人去了金陵,姜璇這才知道崔英竟然是崔大夫人的女兒。
她心頭明白定然是崔英聽崔大夫人說起過自己,在金陵的時候,崔英才會一直幫助自己。
她到崔府的第二天,就是崔大老爺的壽辰,一大早,崔大夫人就将姜璇帶在身邊,帶她接待客人,還有宴席上該注意什麽。
姜璇不感動都難,大概崔大夫人知道許氏不可能教導自己這些,二太太雖然也會帶着自己一些,可終究她還有一個姜玲在,自然是親生女兒爲先。
她跟在崔大夫人身邊,那些來做客的貴婦們都好奇的問是誰,崔大夫人一般都是好話不要錢似的将她介紹給衆人。
不過一會,她就收到很多的禮物,頭上各家婦人送的簪子沉甸甸的,還有手上也多了好幾個玉镯子,脖子上還挂了珠串。
大約這個時候她走出去,說是賣首飾的娘子也會有人相信了。
東西收得多,但是臉也笑的僵了,好不容易,崔大夫人娘家嫂子帶着女兒來了,崔大夫人将那位姑娘介紹給她,然後讓兩人結伴去招待今日來的嬌客們。
一出院子,剛剛相識的姑娘陳嬌,看着姜璇身上琳琅滿目的,捂着嘴笑道,“璇姐姐,要不,你還是先去把這些東西給卸了吧,否則帶着這些東西,一天下來,可就和個移動的首飾架一樣了。”
姜璇看了看,也是笑了起來,問陳嬌,“你有沒有喜歡的,送你?”
她身上還挂着陳嬌母親送的東西呢,陳嬌看着姜璇的樣子,笑彎了腰,她擺擺手道,“不用,不用,我有時候出去做客也會收到這麽多東西呢。
崔英給我寫信的時候說起你啦,還讓我找你玩呢。”
怪不得陳嬌聽說是她後,就這樣的自來熟。
姜璇沒想到崔英還想的這樣細,想到來京城,她還沒給崔英寫過信呢。
她決定回去就給崔英寫信,謝謝她。
兩人轉了個彎,攜手去了姜璇住的院子。
她們不知道,在她們身後的一個角落裏,站着一對主仆,淮安王林灏拿着手中的折扇呆呆的立在那裏,怔怔的看着姜璇那抹風緻綽約,失神癡呆了。
林灏從兩人出現的時候,眼神就沒從姜璇的身上移開過,從上到下細細打量着她,上次在城外不過是看了個側面,可剛剛,他是仔細的打量過了。
她那柔亮的頭發绾了隻簡單卻美麗非常的發髻,上頭雖然插了很多的珠钗,依然精緻靈動。
她生的那樣好看,真的如書裏寫的那樣,膚若凝脂,目若秋水,指若……
林灏呆呆的看着消失的背影,回想着剛剛看到的容貌,恨不能自己就生成她手上那捏着的帕子,被她握在手上,一定是很幸福的事情。
林灏看的入神,下意識的想跟上去,邊上的随從忽然開口道,
“王爺,這裏再過去就是後宅了,不好過去的。”
林灏失望,不甘心的最後看了一眼姜璇消失的那個拐角,朝前院而去。
姜璇和陳嬌去了院子将收到的禮物放下後,又重新拾掇好自己,就去了小娘子們聚集的花廳。
到了花廳後,姜璇和陳嬌和諸人見了禮,裏頭的小娘子已經分成了幾撥,各自和相熟交好的姑娘坐在一起點茶分茶,品茶,低低的說着閑話。
裏頭有個姑娘看到姜璇眼神就不太善,好幾次兩個人的眼神碰到一起,那姑娘都是瞪她一眼,然後撇過臉去。
那姑娘身邊簇擁了好幾個貴女,但她都是淡淡的,感覺這些貴女都入不了她的眼。
陳嬌也發現了,她悄悄拉了拉姜璇,姜璇會意,過了一會,就和陳嬌去了外頭。
出了花廳,到無人的地方,陳嬌吐了口悶氣道,“剛剛那個瞪你的是忠毅伯許家的姑娘,最讨厭她了,一看到她就悶氣,一般有她的聚會,我都不去的。”
姜璇了然,原來是許家的姑娘,怪不得瞪她,隻是她都多少年沒在京城了,那姑娘是怎麽認出她來的?
姜璇笑了笑,“走吧,不用理她,我知道她爲什麽瞪我。咱們去那邊看看吧,雖然是冬日,但那裏有個亭子,亭子邊上的風景不錯,又是假山後,風也不大,不冷的。
而且,别人又見不到咱們,但咱們能看到邊上出沒的人喲。”
陳嬌也是經常來崔府得,知道那個地方,于是興緻勃勃的,兩人手牽手往那邊去了。
“璇姐姐,姑母不會說我們偷懶,躲着不待客吧?”
“算了,不管了,有那個人在,我就不想去花廳呆着。”
說完,不由分說的将姜璇拉着往前走。
到了亭子裏,兩人的丫鬟收拾幹淨桌凳,兩人也不坐,就是站在亭子裏往前面花廳那邊看。
遠遠的,就能看到花廳裏的小娘子們三五一堆的聚成一團一團。
兩人看了一會,又轉了一圈,正要再尋别的有趣的東西看時,就見到剛剛那個瞪姜璇的許家姑娘帶着個丫頭從花廳走了出來,不知顯得有些鬼祟,不時往後瞄幾眼。
姜璇和陳嬌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許姑娘是搞什麽名堂,兩個人站在假山後頭,看着許姑娘小心的左看右看後,往假山那邊去了。
沒等她走了一段距離,就見許姑娘對面不遠的地方過來一個裏頭穿着藍灰底衣服,腰間束着玉帶,外頭披着黑色大氅,身姿英挺,手中搖着把古舊折扇的青年男子,帶着一名随從,一邊走,一邊興緻盎然的賞着景。
“是淮安王呢。”陳嬌怕姜璇不認識,低低的解釋道,“淮安王如今可是京城很多姑娘都喜歡的男人了。”
誰不喜歡呢?一品親王,年紀輕,據說也沒什麽不好的事情傳出來,生母淑太妃看起來也是個好相處的。
太上皇病弱,在城外養身體,誰知道淮安王将來還有什麽造化呢?
姜璇對于這些皇親國戚是沒什麽興趣,再說淮安王還沒她哥哥姜瑜好看呢。
所以,她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了。
倒是陳嬌,饒有興緻的還在看着許姑娘好像沒看到迎面走來的淮安王,等到靠近的時候,都要撞到淮安王的懷裏去了。
淮安王反射性的後退一步,伸手一推,将許姑娘推倒在地上了。
陳嬌擡手捂着臉低聲道,“真看不出來,許雲珂竟然這樣的不要臉,她這是想讓淮安王納了她嗎?她不是許家嫡女嗎?淮安王有什麽好的?上趕着做妾?”
“真是可惜了,可惜淮安王避如蛇蠍啊,這跤可真是白跌了。”
姜璇也是一臉笑,這個許姑娘可真有意思。
那頭淮安王退的遠遠的,好像在和許姑娘道歉,然後就匆匆的從原路返回,好像背後鬼在追一樣,跑的飛快。
姜璇在崔家住了三天,就和崔大夫人告辭回去了,崔大夫人也沒多留,反正還有時間,這次她帶着姜璇見了那麽多貴婦,如果有想法的,大概也要過來打探消息了,這個時候姜璇在也不好。
還不如她仔細的挑選一下,把人選給了姜崇,然後讓姜崇來定奪。
她讓庫房備了好多的東西讓姜璇帶回去,于是來的時候半個箱子都不到的東西,回去時裝了兩個箱籠。
馬車經過她去了一次的林翊的院子所在胡同不遠處時,姜璇默了默,想到上次那樣匆忙的出來,也不知道他會怎麽樣,會不會擔心,于是吩咐車夫掉個方向,往林翊那邊去。
但是,這個時候林翊并不在那個小院。
他正在這裏不遠處的另一處宅子裏,神情冷峻,看着下面的人。
“你說,上次在金陵刺殺的人是淑太妃娘家兄弟派的?他們怎麽知道我在金陵的?消息是怎麽洩露的?”
“說!”
林翊真的是沒想到,他回京就着重的這件事情,指向竟然會是這樣的。
淑太妃的娘家,真是蹦跶的好啊,先是找雲紗公主,給她一些誤導,想要滲入蕭越的後宮,等到事情失敗後,竟然又把目标轉向他。
是想把他殺了,然後嫁禍給蕭越嗎?
朝廷上下,總是有不服蕭越的臣子,如果他真的遇刺身亡,那麽,這些人是不是就會聯合起來,将蕭越趕下台,擁護淮安王上位?
畢竟,他是名正言順的林家皇子。
真是好算計啊。
林翊因爲憤怒,手捏的幾緊,他忘記自己手中還捏着茶盞,茶盞被他用力一捏,瞬間被他捏碎了。
有些碎片掉落在地上,有些還被他捏在手中,他的手爲松開,鋒利的瓷片紮進手中之中。
他卻仿佛知道疼痛一般,冷笑連連,“去把淑妃傳來。”
下面被抓到的人仿佛死人一般,癱軟在地上。
淮安王府和這片住宅不在同一個坊間,但是來回距離也不是特别的久,一個時辰不到,淑妃就來了,同時來的,還有林灏。
林翊的手被碎片紮了一直沒有包紮,地上的碎片也沒收拾。
淑太妃見地上跪着人,心裏頭忐忑,這些天她可都夾緊尾巴做人,什麽都沒做。
倒是林灏,見到林翊的手受傷了,頓時焦急道,“父親,你的手受傷了,你且忍耐一些,孩兒找東西把碎片挑出來再上藥……”
林翊推開他的手,面色疲憊而冷漠,他看着忐忑不安站在那裏的淑太妃,心裏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因爲後宮幾個妃子都是江皇後推過來的,他雖然不親近她們,但是總是覺得有一些愧疚,這些都是好人家的女兒,先是在東宮熬着,後來又在後宮熬着,所以,在物質上,他從來不苛待。
他能給的,也隻有這些。
他離開前,也妥善的安排好那幾個妃子,有兒女的和兒女同住,沒有兒女的,要出宮歸家,也可以,要離開去的遠遠的嫁人,他也沒話說。
隻是,他沒想到,原來,他所給的,不一定就是他們想要的。
淑妃就是這樣,她曾經哭訴過,自己不該把皇位禅給小九,可當時他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他以爲不過是婦人的不甘心而已。
也是,做皇上的妃子和做王府的太妃待遇又怎麽會一樣呢?
可他沒想到,淑妃竟然還有這樣大的野心!
“跪下……”他朝淑太妃輕聲道,聲音雖輕,卻不容置疑。
邊上找工具的林灏一愣,見到母親跪了下去,也走到邊上跪了下去。
他沒敢開口說話,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說話的好時候。
隻見林翊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冷漠的說道,“朕離京後,你是不是派人打探過我的行蹤?”
淑太妃心頭一顫,不知道自己哪裏露了行迹,于是道,“妾身哪裏知道太上皇離京後的行蹤啊?妾身不過是一個婦人,也就守着灏兒過日子。”
她苦澀的笑了笑。
林翊沉默後一笑,道,“是嗎?那就好,常遠,你去肅王府,和顧世安說一聲,讓他帶着錦衣衛,将淑妃娘家給抄了。”
淑太妃驚愕的看着林翊,嘴唇顫抖着,膝蓋動了動,“太上皇,爲什麽要把妾身娘家給抄了?他們做錯了什麽?哪裏惹惱了太上皇?或者還是皇上說了什麽?
請太上皇不要聽别人的胡言亂語,妾身娘家一直都是低調的做人,不知道礙人眼了。”
林翊一開始還算忍耐,林灏在,他不想弄的太僵,可淑太妃這話明裏暗裏都是蕭越要鏟除異己,所以在他面前說了淑妃娘家的壞話,這才讓他派人抄家。
他眼眸迅速冰冷起來,
“他沒礙着别人的眼,他礙着朕的眼了,你以爲我是什麽人?偏聽則信嗎?是胡作非爲的昏庸之輩嗎?
朕告訴你,爲什麽抄家,是因爲他們刺殺了朕,還是說,你也知道你娘家的人買通殺手刺殺朕了?
幹脆,這就是你策劃的?”
淑太妃驚叫一聲,哭着說道,“不會的,不會的,他們不過是讀書人,哪裏敢殺太上皇您呐,一定是搞錯了,不可能的。
妾怎麽會派人殺您?給妾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樣做呀。”
林翊心頭一片冰冷,他略俯身冷笑道,
“你最好是不敢,否則,有你受的。”
林灏在一邊都呆了,他沒想到外祖家竟然派人刺殺父親,爲什麽要刺殺父親啊?
他一向醉心于書畫間,也從來沒想過那樣多的陰謀詭計。
他磕了一個頭,道,“父親,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外祖家爲什麽要殺您?
這于他們有什麽好處?”
林翊看着兒子目光一片澄淨,他不忍心去破壞,可不得不破壞,他閉了閉眼,道,
“你知道爲什麽我離開金陵的時候,你三弟收到很多信,而你卻沒有嗎?”
“不是我沒給你寫,而是你母妃将信給截了下來,可笑的是,你竟然還莽莽撞撞的跑到你九叔那裏去問。”
林灏覺得他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他明明不笨,爲什麽會聽不明白。
母妃爲什麽要将信截下來?
當時,他聽了三弟在他面前說起父親的事情,他想到自己沒有收到信,心裏還失落了一段時間。
想着,果然,他不受父親的喜歡。
就連母妃,也曾憤憤不平的在他耳邊說,父親偏心,皇位傳給一個外姓人,也不傳給自己的兒子。
要不是九叔和父親的年紀相差不大,都要懷疑九叔是不是父親的親生孩子了。
當時他還安慰母親,當然是信在路上耽擱了。
原來,信一直都沒耽擱,不過是被人動了手腳。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淑妃,淑妃面上慌亂一閃而過,“灏兒,娘沒有,娘怎麽會這麽做,定然是府裏的管事做下的。”
“娘爲什麽這樣做?你父親回來不就什麽都明了了嗎?到時候,還不是讓你埋怨我。”
林翊冷笑一聲,“是啊,朕回來就什麽都清楚了,萬一,朕回不來呢?到時候灏兒是不是就被你撺對的滿心是憤恨?”
“你想做什麽,他還不聽你的?”
林灏看着淑太妃,臉上都哭花了,心裏閃過一絲不忍,母親卻是不會這樣做,說不定真的是管事弄錯了,他也才剛開府,府裏用的人都是内務府送過來的,不通家事也有可能的。
林翊知道林灏的性子很軟,沒想到竟然軟成這樣。
淑太妃磕頭,很快額頭就潑了,流出血來,“陛下,妾什麽都不知道,娘家的人做什麽,妾是嫁出來的女兒,如何會知道他們做了什麽?”
林灏看到這樣的淑太妃越發的不忍,他拉着淑太妃的手,道,“母親别磕了,真不是外祖家做的,就不是他們家做的,父親肯定會查的一清二楚的。”
“父親,不管外祖家做什麽,母親肯定不知道的,她很少見外祖家的人,也很少出門。”
林翊心頭冷漠,他知道林灏會被淑太妃蒙蔽,“既然你這樣相信你的母親,那好,你外祖家的人就交給你。
你去查,如果查到是你外祖家做的,也和你母親有關聯,到時候,由你親自來處置,如何?“
“你九叔那裏,我去說,你要人給人,要物給物……”
他不能看顧孩子一輩子,從前他沒教導,那麽這一次,他就讓他嘗嘗這些滋味。
等到淑太妃和林灏走了,常遠要進來收拾東西,托盤上還放着金瘡藥,以及一根銀針。
他才要用銀針将林翊手中的碎片挑出來,外頭進來一人,
“爺,姜姑娘去了玉樹胡同的那座院子,等了有一會了,您可要見她?”
原本疲憊的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的林翊忽然睜開眼睛。
姜璇怎麽去了那裏?
他沉默了一會。
常遠幫他挑了兩個碎片,道,“爺如果不想見她,小的就派人去說一聲,說您要過段時間才回來,如何?”
林翊收回手,愣愣的看着手心的血,過了半響,才回過神來回道,“不必了。”
常遠不知道他說的是不用挑碎片了,還是說不用派人去玉樹胡同那邊傳信。
……
姜璇去了上次去的那個院子,發現院門竟然緊閉着,碧雲敲了好幾下,都沒人應答。
一直等了許久,還不見主人回來。
“姑娘,要不咱們回去吧,這裏有點偏,外頭又冷,到時候得了風寒可怎麽辦?”碧雲勸姜璇回去。
姜璇想着如果回去的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出來了,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京城不必邊疆,還是要注意點才好。
畢竟,家裏還有姜珃沒說親呢。
說不定黃先生就是出去了,一會就回來了呢?反正也等了這許久,等都等了,還是再等等吧。
主仆倆站在門下等着,上次來的時候,她還沒仔細的看過院子怎麽樣呢。
閑着無聊,她貼着兩扇門的縫隙往裏頭看去,院子很整潔,東西都放的有條不紊的,甚至還有幾盆常青盆栽,看樣子,修剪的不錯。
姜璇看着,覺得這個院子,就和黃先生這個人一樣,很溫和安甯,讓人很安穩的感覺。
她正看着,想着,要不要在自己的碧月閣也弄一些這樣的盆栽,到時候可以請教他怎麽修剪盆栽。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淡淡的,“你怎麽偷看别人的院子?”
姜璇驚喜的轉過身去,見真的是黃先生站在自己的身後,他的神情有點淡淡的,眉眼間都是褶皺,看起來有些疲累的樣子。
她道,“你去哪裏了?怎麽這時候才回來?”
林翊從懷裏掏出鑰匙開了門鎖,推開門進去,站在一邊看着她,“有事出去了。”
姜璇吩咐碧雲和碧藍在門口等她,然後跟着林翊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