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後,一個把抱在手中的小杌子放在馬車的地上,然後輕輕掀開車簾,另一個站在底下,手裏捧着件繡着大朵牡丹的紅披風,微微躬身,等候差遣。
兩人的一舉一動顯出了自身的規矩還有來頭。
車廂微微晃動,緩緩伸出一直手來,這隻手上套了一金一玉兩個手镯,稍有動作,金玉相撞發出丁玲之聲。
跟着另外一直手探了出來,跟着整個人探身露出真容,衣飾華貴,下巴尖尖,容貌嬌俏又帶有幾分妩媚,是個有特色的美人兒。
捧鬥篷的婦人伸手扶着她下馬車,跟着把鬥篷一展,輕巧地披在她的身上。
隻見那少女緩步走到顧念的馬車邊,看着裏面的顧念,咬了咬唇,“看到你身邊的丫鬟在外面,沒想到真的是你在裏面。”
“不知顧三姑娘有何指教?”顧念與顧慈沒什麽好寒暄的,于是直接問道。
顧慈被顧念問住了,她的冷淡明顯讓顧慈尴尬了一下,她眼波一轉,“我們姐妹許久不見,過來問問你過的好不好。”
不等顧念回話,顧慈嫣然一笑,“做了王妃定然是好的吧?沒想到我們從前是一家人,将來還是一家人。”
顧念一直沒有下馬車,她的頭上挽着簡單的發髻,頭上隻簡單的插了兩個發簪,不留心幾乎看不到,這樣卻越發顯得烏發堆疊如雲,一張臉龐巴掌大小,如雪般白,長睫掩映下,眼神微微一擡,望過來的時候……
顧慈嫉妒得想上去劃她一刀。
這幾年她一年生的比一年好,她以爲自己退了長春侯府的婚事能找到更好的婚事,可轉眼,顧家就倒了。
她從高門貴女變成一個普通的民女,從天上掉到地下,那樣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而面前的人呢。
她長的再好,也比不得眼前這個少女,她怎麽能……她憑什麽長成這樣,還嫁得這樣的好。
原本退到後面的蕭越躬身從顧念後面走了出來,坐到她的前面,擋住了顧慈那不善的眼神。
那眼神如果能化成刀,大概會飕飕的直飛過來。
“一家人?本王妃可不敢和顧三姑娘做一家人,不然再被賣一次可如何是好?”
顧慈嘴角笑意一僵。
她就知道顧五這個賤人嘴裏說不出什麽好話,從前是個小可憐的時候就那麽嚣張,如今做了王妃更不得了了。
不過,想到顧念正妃的身份,而自己……
她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她沒有過過憋屈的日子,以後也不能憋屈!
顧家倒了,她将來隻能嫁到小門小戶。
她絕不要過那樣的日子!
她的眼珠轉了轉,“這可怎麽辦?以後我們還真的是成爲一家人了。”
她使了個眼色給那兩名婦人,隻見那兩名婦人上前給顧念行禮,
“給王妃請安,奴婢們來自平王府上,奉王爺之命,送姑娘回顧府。”
顧念抿了抿唇,這是攀上高枝了?
而且,平王,是個什麽王爺?
她捏了捏蕭越的手,低聲道,“平王是誰?”
她的聲音低的幾乎是氣音了,暖暖的氣息撩撥着蕭越,蕭越也捏了捏她的手,“平王今年都已經四十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的正妃比他小十歲……”
顧念不知說什麽好了。
顧慈圖什麽啊?年齡比她大,有正妃,顧慈進平王府,頂天也就是個側妃,可側妃也是妾啊。
隻能說人各有志。
顧念見她還是姑娘打扮,于是道,“等你成爲一家人再說吧。”示意車夫趕車,然後放下簾子沒再理顧慈。
遠遠的,還能聽到兩個嬷嬷勸顧慈上車的聲音。
顧念和蕭越回到府裏,兩人沒有去紀太妃那裏,直接回了随遠堂。
各自洗漱好後,顧念在炕上坐了會,她對蕭越道,
“王爺,能不能請一個人去探探英國公府的情況,摸清楚英國公的日常做些,回來告訴我。”
蕭越道,“你還是懷疑英國公?”
顧念沉思了會,點頭道,“對。”
她是懷疑他,今日楊氏後來讓人送了信過來,說英國公也是知情的,結合前面的懷疑,她還是覺得英國公是大有來頭。
老齊國公固然該死,可英國公的嫌疑更大。
蕭越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英國公爲什麽要下這樣的手呢?”
“所以,我們要去查。”顧念道。
蕭越沉默了會,道,“我讓暗一挑兩個人給你,曾經是軍中斥候,有什麽要打探的,你可以吩咐他們去做。”
“但是,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顧念聽到說撥這樣兩個有用的人給她,她立時瞪大了眼睛看着蕭越,“真的嗎?那樣兩個人就這樣撥給我?”
她斜睨了眼蕭越,“萬一我讓他們來跟蹤你呢?”
蕭越哈哈笑了起來,“跟我就跟我,我還有什麽事情你是不知道的?”
說完,還隐晦的道,“我身上的汗毛大概你也看清楚了吧。”
顧念頓時紅着臉‘呸’了兩聲。
那兩個人還沒帶到顧念面前,蕭越就先派暗一去查探英國公的事情,他吩咐暗一,“打探清楚,切記不要讓英國公府的人發現。”
等到了晚飯時,暗一就回來了。
“作息規律什麽的都很好打聽,英國公每日雞鳴時起床,在院子裏打一套,然後用早膳。”
“上晌看書一個時辰,書的種類繁多,大部分還是兵書,到了午時之前看看邸報,關注一下朝堂的動向和大事。”
“用過午膳後,午謝,未初起身,然後就是吃茶撫琴作畫等等消遣。”
“有時也會會客,用過晚膳後,到入睡前這段時間他會在英國公府的花園裏散步消食,或看書下棋之類的,而後就是戌正回房歇息。”
暗一來禀報的時候,正巧顧念和蕭越一人一本書背靠背的看着,顧念聞言,放下手中的書,“這麽說來,每日隻有早晚散步的時候他才離開正院??”
“如果沒有必要之事,就是這樣的。不過,那個院子不是正院,而是英國公府的清淨處的一處院子,不比正院小,不過位置偏僻點。”暗一道。
顧念想了想,問道,“那他在哪裏休息?不回正院和英國公夫人一起休息?”
“好像沒有說到回正院休息,據說多年來,就和他夫人分開居住了。”
顧念點頭。
“再去盯幾日,然後把他每日作息,包括見過的客人都告訴我。”
暗一見都是顧念在發号施令,自家王爺在那含笑看着王妃。
他是知道王妃在王爺心中的位置的,對與顧念的吩咐,沒思考什麽,直接分配了下去。
顧念在說英國公,同樣的英國公夫人也在說英國公。
英國公府正院,英國公夫人坐在炕上,她身邊的貼身嬷嬷走了進來,輕聲的禀報英國公夫人讓查明的事情。
室内的人早就遣了出去,隻聽那嬷嬷輕聲道,
“夫人,上次您讓奴婢去查那天晚上國公爺去了哪裏,這幾日,我查來查去,前兩日終于叫我打聽出來一個消息。”
“說那天晚上曾見過一行人從城門出去,因爲當時馬騎的太快,那人又罩着披風,所以沒人能看清楚那個男人的樣子。
“不過,國公爺的侍衛有人認出來了。”
“國公爺身邊的幾個親信近侍,自來是不能打聽的。我曾經去國公爺那邊問裏邊服侍的人,我隻說了兩句,就被人給拒絕了。”
那嬷嬷越說,英國公夫人的眉頭越皺越緊,急忙跪下去磕頭請罪,她見英國公夫人好半響都不說話,于是偷偷擡眼看娶,見她雙眼直勾勾盯着前方,仿佛出神想着什麽。
一時間,整個室内都安靜了下來。
半響,終于聽到英國公夫人說的,“你确定,那天晚上,國公爺是出了城門?”
那嬷嬷堅定的點頭,“十有八九,那一行人就是。”
英國公夫人道,“你再派可靠信得過的人,去城外出雲寺繼續給我偷偷的查訪一下。寺裏有沒有特殊的,他有沒有在那裏有專門的廂房之類的。”
那嬷嬷是貼身侍候英國公夫人,從還是姑娘開始就跟着英國公夫人了,聽到英國公夫人道,“我們這個國公爺看似情長,世界上……哼。”
英國公夫人咬牙切齒道,“你立刻去查,一有消息,報給我。”
那嬷嬷應是,從地上爬起,轉身退了出去。
*
蕭越大婚,永平帝給了他十天的假期,轉眼就過去了。
自從蕭越在紀太妃面前鬧了那一出之後,顧念的生活是徹底的清閑了下來,雖然有長輩,卻不用早晚晨昏定省,更不用立規矩,每天按點起床,想吃什麽吩咐一聲。
府裏的事情不需要她來處理,院子裏的事情,她都交給了秦嬷嬷。
顧念又完全的空閑了下來,她竟然又開始搗鼓起了她的那些藥丸。
她對針線活那些沒什麽興趣,也不需要有興趣,至于看書,一直看書眼睛也挺累的。
“王爺吩咐人送回來的,請王妃嘗嘗。”黃芪端着點心上來。
蕭越上朝的這幾天,每天如此,出門的時候往得月樓一趟,讓他們什麽時辰送點心過來,每日都不相同,還都是顧念愛吃的。
這些事情本可以讓随從去,可蕭越是親自去不假手他人,不管蕭越如何對旁人,再看現在這樣體貼,幾乎能把人下巴吓掉了。
一時間,晉王府人人都知道蕭越對這位王妃,确實與衆不同。
晚間蕭越回府時,顧念正和黃芪在琢磨怎麽把她的首飾弄出機關來,她很是感激蕭越當初把黃芪給了她,開始還不知道,慢慢的,竟然發現黃芪可以說是全才,什麽都懂。
門簾輕動,一道紫色身影閃了進來,蕭越笑着道,“念念,我回來了,你們,在做什麽?”
他本笑吟吟的臉,見到黃芪在裏面,立刻冷了下來,隻一瞬間,就變成了在外人眼中的那個冷肅的晉王。
顧念聞言,舉起手中的镯子,“想在镯子上做點機關。”
說完,她把東西放下,用布包好,放到邊上的匣子裏,讓黃芪下去。
等到人都退了出去,他湊到她身邊,臉上的笑容又綻放開來,“做機關?黃芪還不是高手,我那裏有一個高手,到時候吩咐他弄一整套給你。”
顧念輕輕‘嗯’了一聲,“你不怪我?”
蕭越詫異道,“爲什麽怪你?”
顧念頓了頓,起身替他解下外衫,“你先去梳洗換衫,我讓人擺飯。”動作不停,揚聲吩咐阿鏡讓人準備熱水。
蕭越湊到她耳邊輕聲問道,“你洗過了?”
不待她回答,又飛快地在她耳垂上啄了一記,“不管洗過沒有,你都陪我一塊洗好不好?淨房的浴桶夠大,能坐得下我們兩人的。”
成婚不過短短十幾日,他在她面前顯露出來的樣子,與在外人面前的截然不同。
什麽手段惡毒酷烈,行事随心所欲,什麽嗜殺成性,冷酷無情在她面前從來沒有過。
在她面前,他是真實的,溫和的,也是深情的,偶爾撒撒嬌,除了那張俊美的無與倫比的面容仍舊如常,更多的時候,他是個愛耍無賴的孩子。
她無奈的瞥了他一眼,“我洗過了,你自己洗。”
她将他推去淨房,把幹淨的棉帕和裏衣放在浴桶旁的春凳上,“若有事再叫我。”
說完退了出去并關上浴室的門。
不一會,淨房裏傳來水聲,蕭越的嗓音經過熱氣蒸騰,變得沙啞慵懶,“念念,我一個人洗有些無趣,不如你過來陪我說說話。”
顧念不應。
過了會,他又嚷嚷道,“念念,我的手不夠長,夠不到後背,你進來幫我擦擦背好不好?”
顧念恍若未聞。
過了會,淨房裏忽然傳來‘砰’的聲響,蕭越發出‘哎呀’一聲,“念念,我摔着了,你快進來扶我起來。”
顧念歎氣撫額,幸好在回門後隻要是兩人獨處,就把丫鬟婆子給揮退了,否則若是讓人見着他這一面,恐怕任他在外面如何的冷肅,也不夠人們臆想笑話的。
她放下手中的書,站了起來。
她推門進了淨房,就見蕭越正趴在木桶上,見顧念進來,徑直從木桶中站了起來,伴随着嘩啦的水聲,水花飛濺,将她的衣衫也弄濕了。
“念念,你的衣裳濕了,快進來泡泡。”
不由分說,他長臂一伸,強勁有力的将顧念連身抱起,生怕她跑了一樣,飛快的将她鞋子剝了,連人帶衫的抱入浴桶……
顧念想要冬日裏長發如果濕透了,弄幹不是件容易的事,連聲叫喚,“哎……等等……”
可是蕭越哪裏會聽她的,将她抱入浴桶後,就将她浸入水裏,三下兩下的就将她整個衣衫都弄濕了。
名是搓背,隻是到了最後,淨房内傳來的是纏綿沉緩的低吟。
外頭的飯菜,熱了一遍又一遍。
懶散了十幾日的顧念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顧世安如今住在鯉魚胡同,那裏離晉王府有些路程,可是肅王府就不同。
雖然永平帝下了旨意讓禮部修繕,但顧念還是将事情攬了過來,時時去看看。
而在内,紀太妃送過來的人她已經晾了這麽久,這日,終于撿起來處理了。
她先是叫來府裏的總管事娘子常大娘,常大娘來了,顧念也并沒有出去,隻請她進來,
“大娘坐,我請大娘來,是因着我新來,就有個難事擺在面前。”
“太妃撥了些人過來侍候,黃嬷嬷說了,各房都是自己分配差事,你也知道我剛來,一個人都不認得,不知道怎麽分派。”
常大娘剛要說話,被顧念給制止了,她接着說,“我知道府裏其他房不是這樣的規矩,誰家要真是這樣的規矩,早就不知亂成什麽樣了。”
“太妃不大喜歡我,所以想要看着我的笑話,我也不好說什麽,隻我總不能真叫這随遠堂亂成一團,對吧?我叫人看笑話也罷了,可王爺總不好叫人看笑話不是?”
顧念扯出了蕭越這張虎皮來,本來蕭越說幫她處理了,但是顧念不要,開玩笑,一直都要蕭越出頭,以後她成什麽了?
後宅的事情經常殺人不見血,她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開始是我想岔了,後來一想,我不認得她們,但是大娘是總管事,肯定是認得的,大娘是府裏的老人了,再沒人比大娘清楚了。”
“所以,我就想着這分配差事的事情就交給大娘了,請大娘幫我分派分派,隻要憋叫人看我笑話就行了。”
“我雖然是喪婦長女,但好歹外祖母還在,我也不能讓人笑話她,說她不會教養是吧。”
紀太妃掌家這麽多年,還沒能讓自己的陪嫁坐上這個總管事娘子的位置,那麽常大娘在府裏的地位可見一斑,王妃都沒撤,那更别說黃嬷嬷了。
常大娘這會也在掂量,她未曾經曆過顧念這樣風格的女子,一時間還真的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紀太妃喜不喜歡王爺,能做到大管事這樣位置的人心裏都清楚,喜歡不喜歡王妃,那就見仁見智了,可不管心中怎麽定論的,也沒人擺到台面上來,偏偏這位新王妃還真敢說……
但到底面前的人是王妃,将來這座晉王府不出意外就是交到她的手裏,王妃可能變,王爺那是不可能變的。
王爺寵愛王妃的事情,府裏傳的沸沸揚揚,常大娘同樣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顧念見常大娘不說話,微笑着道,“大娘這是不願意嗎?”
顧念不說這世是護國長公主養大的,就說從前什麽樣身份的人都做過,此時她端端正正的坐着,這樣一句話,竟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威勢和壓迫感。
常大娘連忙站了起來,道,“我不敢反駁王妃的話,隻是沒有這樣的規矩罷了,王妃院子裏的差事,哪裏有我這個奴才分配的道理。”
她當然不肯答應,如今是太妃掌家,這明白着得罪太妃的事,而且王妃說了不能叫人看她的笑話,那就是這事讓她負責到底,真的要負責到底,那她絕得不了好處。
她老都老了,可不能晚節不保,常家一直都是以宗婦命是從。如今,是太妃掌家,那她自然聽太妃的。
要她聽王妃的,自然是要等到王妃掌家那日。
顧念也不惱,輕笑道,“太妃都不講規矩了,那我這裏還有什麽規矩可講?我要講規矩了,那可就襯着太妃那裏……”
她未出口的話常大娘自然是聽明白了,反正就是一個意思,她不要講規矩了。
常大娘還是不應,正想用話來推辭,隻見蕭越掀簾子進來,冷冷道,“王妃的吩咐,你都敢不聽?這樣推三阻四的,打量着王妃年輕不壓人,你就拿規矩來壓她?”
“本王這裏的規矩就是王妃說的都是對的,錯了你們也要聽。”
蕭越冷着一張臉,常大娘再不敢推脫,咬着牙應下了。
等到常大娘出去後,顧念瞪了蕭越一眼。
紀太妃雖然被蕭越吓了一場,可到底是經曆了大風大浪的人了,經過這麽多天也都平緩了過來,顧念請常大娘分派差事的事情自然瞞不過她。
她沒想到的是,常大娘竟然應了顧念幫忙分配差事的事情,這簡直好像被打了一巴掌似得,有點兒下不來台。
算計人人都會,常大娘被顧念拉了進來,黃嬷嬷那裏就不敢輕舉妄動,有點進退兩難起來,當日雖說顧念要讓她去浣洗處做事,可哪裏真的會讓她去?
她見紀太妃在山月居裏傳話出來,隻能自己去找紀太妃。
“那如今怎麽着才好呢?”黃嬷嬷問道。
紀太妃做了多少年寡婦,就掌王府多少年,從老太君去了五台山修行,府裏就是她獨大,其他兩房的人都要看她的臉色過活。
但常大娘一家是王府老人,掌管着王府的幾處重要的地方,任她想盡辦法要把常大娘拉下來,扶自己的陪嫁做總管事娘子,這麽多年了都沒能成功。
所以,平日裏她都會給常大娘一些臉面,她道,“有什麽怎麽着?我讓你去侍候王妃,你恭敬侍候着就是了,常大娘替世子分配差事,和你有什麽相幹?”
黃嬷嬷聞言頓時明白過來。
接下來常大娘分配的也是中規中矩的,其實在顧念看來,已經很給紀太妃留情面了,黃嬷嬷依然做管事媽媽,其餘的人也是照着從前幹的差事差不離的分配。
除了正屋侍候的丫鬟,蕭越冷着臉說不必了,隻用顧念帶來的人就可,其他的都聽了常大娘的。
顧念拿着暗一遞上來關于那些人的單子,撐着下巴歎氣,這裏面的人府裏哪一房都安插了人進來。
看來,蕭越這裏還真是個香饽饽啊。
差事分配下來,院子裏安靜了下來,這日顧念在院子裏給蕭越做内衫,秦嬷嬷一臉嚴肅的從外進來,到了顧念的身邊,湊過頭去輕聲道,
“王妃,聽說這兩日,下人見有傳言,說從前那個老姨娘住過的物資,半夜有哭聲,還說……”
顧念初初聽聞老姨娘,還沒反應過來,而後反應過來,是從前老晉王的姨娘。
“還說什麽?”她放下手中的針線,問秦嬷嬷。
“還說,半夜有人看見一個吊死鬼披頭散發,拖着長舌飄來飄去……”
秦嬷嬷暗恨這府裏的下人們可惡,這樣的傳言也信,還以訛傳訛,傳的府裏都是這樣的流言。
顧念心裏的怒氣一點點的聚集,這些人,真的以爲她是個軟柿子了?
還是把蕭越當成了軟柿子?
竟然傳這樣的流言。
如果在外人那裏聽到這個傳言,她隻是爲蕭越不平,此刻,她聽到這個傳言,恨不能把那傳的人給抓到面前撕爛她的嘴巴。
她強忍着怒氣,問,“是誰看見的。”
秦嬷嬷搖頭,“還不知,我也問過,但府裏下人不少,府裏三房各院傳來傳去,也說不清到底是哪個先傳出這話的。”
“查,一定要把那個看見吊死鬼的人給我查出來,想必她下的不輕,一定要好生安……撫才行。”顧念說的咬牙切齒的,語氣很重。
才多久,竟然就敢這樣,這是說給她聽的還是說給蕭越聽的?
秦嬷嬷很少見到顧念這樣的憤怒,楞了一下,馬上就要退出去讓人查探。
顧念頓了一下,籲了口氣,道,“不用了,嬷嬷,你還是歇着,我讓人去查!”
其實,在府裏人來看來,紀太妃的行事在正常人看來是十分奇怪的,明明蕭越是她的獨子,是晉王爺,可是紀太妃偏偏不疼他,老一點的人都知道紀太妃從前是怎麽對待蕭越的。
紀太妃搬去山月居後顧念一次都沒去給她請過安,這也讓紀太妃氣的肝疼,這東離朝哪家哪戶的媳婦進門後不是晨昏定省,用膳時布菜服侍的,這本就是當媳婦的本分。
那日在認親宴上,她被趕着鴨子上架承認自己‘慈和’就等于默認了顧念若非有事都不必到自己跟前立規矩,她原本以爲,她就是真的這樣說過,礙于孝道,顧念也應該主動每日裏來給她請安才對。
誰知道蕭越是孽障,新媳婦更孽障,拿着雞毛當令箭,既讓再不到她跟前露面。
于是當外頭丫鬟禀報說王妃來了,她端坐在那裏眼皮都沒擡一下,還是邊上的紀玉柔聲的讓将人請了進來。
不僅僅是顧念來了,二房,三房的夫人都請了過來,二夫人就是那日在認親宴上刺紀太妃的那位,她見顧念也在,以爲是紀太妃将人請過來的。
于是笑着道,“你婆婆這是要做什麽,将我們都叫來,是有什麽好事不成?”
顧念朝她行禮,“二嬸莫怪,是我讓人将兩位嬸娘叫過來的。”
二夫人一怔,和三夫人對看了一眼,面面相觑,這時,正屋的丫鬟出來請他們進去。
紀太妃坐在上首,淡淡的看着顧念,聲音冷漠道,“萬年不見你一面,你來找我,是何事?”
顧念讓黃芪把人請了出去,又看着紀玉道,“紀姑娘,接下來我們要說的事情不适合未婚姑娘聽,不知道你是聽還是不聽?”
紀玉仿佛受到驚吓一般,連忙站了起來,笑道,“姑母,您的藥可一定要記得吃,我想起還有一篇佛經沒有抄好,先去抄好再來您這裏。”
紀太妃見顧念反客爲主,不但把屋裏侍候的人趕了出去,連紀玉都要趕出去,頓時一拍桌子,“你想幹什麽?這家裏還容不得你做主。”
顧念隻似笑非笑的看着紀玉,紀玉連忙拉了拉紀太妃的袖子,“姑母,表嫂都說了是未出閣的姑娘不能聽的,我還是走吧。”
說着她臉紅紅的垂下頭,仿佛那未出閣的姑娘不能聽的事情是多麽羞惱的事情一樣。
紀太妃臉色不善的看着顧念,拍拍紀玉的手,“那你先下去,佛經也别抄了,傷眼。等會晌午我們娘倆一起用膳。”
紀玉不安的看了看顧念,點頭,接着朝屋子裏的人行了一禮出去了。
顧念先是朝二夫人,三夫人道了謝,随即到了紀太妃的面前,二話不說,就跪了下去,神色端凝。
紀太妃和二夫人,三夫人都是一呆。
這樣的大禮平時是用不到的,顧念這是第二回行大禮,上次是認親的時候,新婦拜見婆婆時用了。
紀太妃也品味出了顧念的不尋常,蹙着眉道,“你這是何意?”
二夫人,三夫人端着茶盞,坐在一邊,豎着耳朵聽婆媳兩人的對話。
顧念擡起頭朗聲道,“這裏沒有任何的閑人,外人,都是自家人,那念念就有話直說了。”
“媳婦過阿裏不是爲了别的,隻是想問問母親,夫君十五歲那年被指淫辱公公姨娘的事情,到底是如何的?母親又是如何看待的?”
紀太妃原本冷淡的臉色忽而一僵,就連二夫人,三夫人也是差點端不穩手中的茶盞,紛紛詫異的看着顧念。
顧念仿若未見,而是繼續道,“當年那件事情,鬧出來的動靜不小,不說這晉王府了,就是京城高門也是人盡皆知,今日我說出來也就不用避諱了。”
“雖然我與王爺成親不過短短時日,但以王爺的人品,當年是如何也不會做出這樣寡廉鮮恥的事情,那麽,所謂知子莫若母,媳婦拼着被母親責罰,也想在母親這裏求證一下,當年真想到底是什麽。”
紀太妃坐在上首,顧念距離她兩個台階的距離,她在上面高高的俯視着顧念,顧念昂着頭,眼睛晶亮的與她對視。
開始,她還能與顧念直視,到了後面,她偏過頭去,聲音僵硬的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你提起這事做什麽?”
就算紀太妃偏過頭去,顧念目光依然不離開她,“是,這事對外人來說,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我也很想過去。”
“可王爺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們夫妻一體,休戚與共。“
“王爺有好名聲,我榮光,王爺有過,也是我之國。反之,亦然。”
“其實,不隻是媳婦一人,就是整個王府,也是如此,如今王爺蒙冤,所以,媳婦想着一定要還他一個公道。”
紀太妃始終沒有把頭轉過來,聲音含糊,“我自然是不信越兒是這樣的人。”
顧念要的就是紀太妃這樣一句話,聞言,大聲道,“好,謝謝母親。”
說完,又朝她行了個大禮。
“那媳婦想問母親,當日,公公的那位姨娘到底是爲何會懸梁自盡?她死也就死了,爲何會讓王爺背負上污名,至今甩都甩不掉?”
“今日不是媳婦一定要提起從前,過去,媳婦想要的隻是想讓母親查出到了今日還敢非議此事的人。”
“找出後,将她碎屍萬段。”
紀太妃氣憤難當,“你這是做什麽?你是覺得我管家管的不好嗎?”
顧念聲音哽咽,“媳婦進門一月不到,王爺每日忙着朝務,爲了府裏人的榮光而奔波,可家裏呢,後院竟然傳處謠言。”
“謠傳當年那位老姨娘住的地方半夜有哭聲,還見到人影飄來飄去。”
“王爺是母親懷胎十月,曆經艱辛生下來的骨肉,自然是比媳婦更痛恨這樣的傳言,對吧。”
“别的不說,就說當年皇上是明令禁止再有人說這件事情的,皇上說的,那就是口谕,就是聖旨,如今再說起,那就是抗旨不尊。”
“抗旨不尊的後果,媳婦想母親定然是清楚的。”
紀太妃沒想到顧念舌燦蓮花,連皇上都搬了出來。
她臉色通紅,“竟有這樣的事?都怪母親沒用,被越兒一吓,就身體不舒服,這府裏的事情也沒精力過問,你放心,我等下就讓人去查清楚,一定要查出誰在大放厥詞。”
說完,她又對顧念道,“母親就知道你是個好的,這樣維護越兒,越兒交給你,母親也放心了。你放心,定然會揪出那個人的,隻是越兒那裏,你還要安撫一下。知道嗎?”
顧念抹了抹淚,“王爺到如今還不知道這件事情,還請母親快點,王爺不是普通人,他雖說不管内宅之事,但嘴長在别人身上,難免會有風言風語傳到他耳朵裏。”
“王爺的脾氣母親當然比媳婦還清楚,一旦發怒,那……”
紀太妃一僵,想到了什麽,緊抿這唇,克制着内心的怒氣。孽障,都是孽障。
顧念又朝二夫人和三夫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都是侄媳的錯,把兩位嬸嬸請來,隻是,侄媳也想求兩位嬸嬸,你們那邊沒人傳謠言最好,若有,還請嬸嬸一定要做主……”
兩位夫人凜然,都道,“念念,你放心,回去我就把人集中起來,一個個的問,一個串聯一個,就不相信了,這些人能跑到哪裏去。”
她們并不沒有聽到任何的風聲,沒有立即處置,可以說也是在探顧念的底,沒想到顧念這樣的強硬。
其實這樣的傳言,從前蕭越未婚的時候就一直沒斷過,否則也不會鬧的京城高門都知道,下人都是連着下人的,如果掌家嚴厲,那麽府裏傳出來的事情就會燒點,如果寬松點的,那就不言而喻了。
流言,你傳我,我傳你,誰肯承認自己,被點到的,相互指認,也有想要露面邀功的,就會指出哪個人,也有那平時有恩怨的,要報複回去,事情錯綜複雜。
這事要查其實也好查,最後一個聽誰說起,往上,是誰傳的,再往上,又是聽誰說的,一個個往上,好像蜘蛛網一樣,隻要捋順了就能找到源頭。
攀扯誣告的,一旦查出來,要麽發賣,要麽攆到去做最下等的差事,一直審了兩三天,才最終查到了這次謠傳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