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雪塵走了進去。
屋子裏暖洋洋的，中間有個爐子，上邊咕咕嘟嘟地冒着熱氣。外邊天寒地凍的，可是，這個屋子裏，那旁邊的桌子上，竟還養着盆栽，梅花和蘭花，都已經開了，恍惚間，似有幾分春意。
老頭坐在太師椅上，在喝茶。
品一口茶，發出啧啧的聲音，那一臉享受的表情，其中透出幾分稍顯浪蕩的賤意。我下意識地掃了一眼他的胳膊腿，這不都還健在嗎？
我本想直接質問他，但礙于他是何青的師父，我就沒罵出聲。真的，我之前在學校的時候，他一個勁兒的纏着我，讓我給他找胳膊腿，現在他胳膊腿健全，想想那時候他幹的那些事，他娘的是在逗我啊！
“徒弟啊，過來，給爲師捏捏肩膀，肩井穴、肩外俞和肩中俞這幾個點兒，力道稍微重一些……”
章金瑞還沒說完，何青就開口了，他隻說了三個字：“二十萬！”
章金瑞臉上享受的表情，瞬間就凝固了。
“小青！”
“你丫的才是小青，少廢話，二十萬！”何青沒好氣地說。說實話，我都沒感覺到，這章金瑞真的是何青的師父？
這話讓章金瑞有些惱火，他砰地一聲，一把将茶杯砸在桌子上，站起來，盯着何青道：“二十萬，二十萬，你掉錢眼兒裏了？修習相門術法之人，當視錢财爲糞土，爲師我隻是拿走你一些糞土而已，都這麽多年了，還記着你的幾堆糞呢？”
“老頭，照你這麽說，那把你這些年的糞土都給我！”何青說道。
“這容易！跟我來，你這小子，這麽多年了，沒一點兒長進，開口閉口都是糞土的，真是的，我怎麽着了你這麽個徒弟呢？”章金瑞一邊走，一邊搖頭。
何青跟着章金瑞走去。
章金瑞走到屋門口，停了下來。
“老頭，怎麽了，不舍了？”何青問道。
“沒有什麽不舍的，我這就告訴你，糞土在哪裏！”章金瑞一臉賤兮兮地表情給說道，然後，他一本正經的指着院裏雪窩子裏的一條小徑，說：“沿着這條路走，轉到屋子後邊，是爲師如廁的地方，那裏有些糞土，如果還不夠，前邊有個牛棚，那邊有個羊圈，糞土成山，全都是你的，沒人要！”
何青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豬肝色，指着章金瑞的鼻子就罵道：“老頭，你要是這樣待你徒弟，以後可沒人給你養老送終！”
“你師父我乃……”章金瑞說了一半，何青接着把章金瑞要說的話給說了出來。
“……通天神相，壽與天齊，長生不老，是不會死的！老頭，這麽多年了，你能不能換句台詞啊，你騙誰呢，十幾年前，你離開的時候，是什麽樣，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頭發都白了這麽多，還說自己長生不老，鬼才相信的！”
門口蹲着兩條狗，就是我那魍魉，聽到這句話，它們倆齊聲說：“鬼也不信！”
章金瑞掃了一眼那兩條狗，沒說什麽，不過，這兩條狗立刻被吓得，化成一黑一紅兩縷煙，鑽了狗牙裏邊。
其實，在提到這話的時候，何青一直在盯着章金瑞。
而章金瑞的眼神有些遊離，他并沒有像剛才那樣，直視着何青。章金瑞似乎有些逃避這個問題，他那裏，一定藏着他的秘密。
照片上的他，的确是非常年輕的。
按照時間推算，他現在的确應該是如今這幅模樣，可是，真如他說，他長生不老，他應該還是照片裏的模樣才對。
“卧槽，你還别不信，爲師我真是長生不老，有照片爲證！”章金瑞還扯着這個問題不放了。
他說完，開始去旁邊的抽屜裏翻找照片。
“切，我不信！”何青說道，在何青的眼神當中，還有很多其他的情愫，他看着自己師父去找照片的背影，眼眶之中突然泛起了一絲絲的淚光。
何青也猜到了一些事情，隻是，他并沒有說出來。
在章金瑞找到一張照片，從那邊出來的時候，何青強忍住了他的眼淚。章金瑞拿出來的那張照片非常的老舊，是黑白照，不十分清晰的那種，看來，當時的照相技術還非常的落後。這張是單人照，背景應該就是這個雪村。照片裏的章金瑞本人十分年輕，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模樣。
最讓人吃驚的是，照片角落裏的時間。
1924年。
我拿出了自己手上的照片，對比了一下，從1924年，到二十年前的這張照片拍攝，章金瑞變得成熟了一些，但是，變化不大。将近八十年的時間，章金瑞都可能保持年輕的容貌，難道這就是何青所說的，相門長生術？
可是，從二十年前，到現在，章金瑞仿佛一下子從二十多歲的模樣，變成了七八十歲的模樣，這中間一定經曆了什麽。
何青之前那麽說，其實都是爲了逼章金瑞無法回避這個問題。
在我拿出照片的時候，章金瑞才知道，欲蓋彌彰。
“老頭，我是你徒弟，你把我養大成人，您不是我的父親，勝似我的父親，難道有什麽事情，就一定要你自己躲在這深山當中扛着嗎？難道，我這個做徒弟的，就不該替你承擔一點點嗎？”何青說道，他變得十分激動。
他口口聲聲說他師父是老騙子，事實上，在他心裏，這個老頭的分量非常重。從何青剛才眼眶之中的淚水，就可以看出來。
“徒弟，你不懂，師父這麽做，心甘情願。”
他頓了頓，繼續說：“孩子，試問，如果你是我，幾十年的修爲加上幾十年的陽壽，可以救了自己的孩子，你會怎麽做？”
這話，已經表達清楚了。
章金瑞躲在這裏，就是爲了救何青。從他下意識的稱呼裏，就可以聽出來，章金瑞早已經把何青當成自己的兒子了。章金瑞用某種方法救了何青，但是，究竟是怎樣一種救法，還不得而知。這話，讓何青也愣住了，他嘴巴有些哆嗦，說不出話來。
“操，我一米八一臉絡腮胡子的大漢，你讓我在朋友面前掉眼淚，真他娘的……”何青的聲音哽咽起來。
“就知道你他娘的會婆婆媽媽的，不就是給你一些東西嗎，爲師我又不會死，怕個狗屁啊！”章金瑞說。
這倆人還真是師徒，這說話的語氣都一樣。
我過去，示意他們坐下來說話，别搞得試圖見面，跟讨債似的。無論是師父對徒弟，還是徒弟對師父，都有着至親的感情，又何必藏着掖着呢？
坐下來之後，章金瑞示意我們喝茶。
何青的情緒很低落，畢竟，他師父爲了他，做出的犧牲太大了。他這個人，嘴特别兇，但是那從來都不是他的真面貌。
我喝了一口茶，問：“章大相師，當時您離開何青，到底出了什麽事呢？”
章金瑞看了一眼何青，他猶豫了一陣還是說了出來，他道：“是因爲青兒他身上的靈根，那東西實在太過耀眼。我原本以術法将它封着，可是，到後來他術法精進之後，我就封不住了，有人暗害與他，對他的靈根下了一種詛咒。那時候，如果他繼續修煉相術，就會被靈根上的詛咒反噬，到時候，會發生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
“無奈之下，我隻好悄悄地取走了他的靈根，也帶走了靈根之上的詛咒。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辦法解除那個詛咒，就在前些年，我終于做到了，所以，我才會讓你們來這個地方。山外地洞當中的那些東西，我一人之力滅不了，也不想打草驚蛇，所以，借助你們之力，也算是将其清除了。”
“那二十萬塊錢是什麽意思？”我問道，事實上，我挺好奇，帶走靈根爲什麽要把何青身上的錢全都帶走呢？
“當時的青兒，财帛宮命氣過于旺盛，而且，命理之中帶有煞氣。所以，我就斬斷了他财帛宮的命氣，以保他我不在的日子，不會被這股煞氣給害了。當然，我也給他留了一點财帛宮命氣，他之後，能賺錢，能吃飽穿暖，但是，永遠的攢不住錢！”章金瑞說道。
話到此處，他指了旁邊的桌子，那兩邊有個木匣，他說：“那二十萬全都在匣子裏！”
話到這裏，何青也隻是掃了一眼。
其實，這二十萬寄托的更多的，是他對師父的思念。
這些問題搞清楚之後，我突然想起之前，章金瑞去我們學校，出現在我夢裏的事情，我就問道：“章大相師，您讓我找胳膊腿，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