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門的時候,我的确聽到院牆那邊有點兒動靜,不過,漆黑一片,我往那邊瞅了一眼,也沒看到是啥,我估摸着應該就是師父說的,那個偷聽的小鬼。
出了大門,擡着師父的軀體,一直往西邊走,過去那片山茱萸林子,有個岔路口,再往南走。
這條路相對比較偏僻,附近都是自留地,地裏頭大都是種菜,我家蔥地就在這邊,附近沒啥人家,不容易被村民們瞅見,但更适合被人跟蹤。
這是我們事先商量好的一條路線。
走着的時候,我就感覺附近的林子裏有動靜,那動靜很小,但十有八九就是跟蹤我的那些東西。
我們出門之後,師父的魂魄,應該也在後邊不遠處跟着的。
剛開始的時候,沒啥問題,我和我爸都按照計劃進行。到後來,到了越來越偏的地方,就開始有許多荒墳堆了,那些荒墳堆上有動靜。
今兒個晚上沒月亮,但也不是啥都看不到的,我掃了一眼,發現墳地裏頭,一團團黑乎乎的東西,慢慢地爬了出來,就那麽遠遠地跟着。
它們好像都在伺機而動,好像都在盯着我。
夜色清冷,陰冷的風在脖子上來回纏繞,如同冰涼的小蛇一般。
一直走,快到小河邊的時候,附近差不多跟了有十幾隻陰魂了。師父跟我講過,它們這些陰魂其實都沒啥自己的思維,但是,對人的魂魄和陰氣非常敏感,特别是我這種體質的,它們一路跟着,肯定還是想要上我的身,想要吸食我身上的陰氣。
河水屬陰,河邊又種有許多柳樹,所以,師父也說了,從河邊過的時候,要格外小心。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現身,他一旦現身,因爲氣場過于強大,計劃肯定就會徹底泡湯。當然,這是師父的原話。
到了河邊陰氣重的地方,那些陰魂就更大膽了,原來都隻是遠遠的看着,這會兒開始越靠越近,甚至,有幾隻還擋在了河邊的去路上。
這是條小河,沒有橋,隻有過河的大石頭,得踩着石頭過河。
那幾隻陰魂擋在河邊,意思很明顯,這是不讓我們過河了。
爸回頭,低聲跟我說了一句:“就當沒看見,腳步放低一點兒,走!”
我點頭,倆人擡着師父的軀體,直接往那邊走去。那些陰魂開始有些躁動了,甚至,還聽到它們咕咕噜噜的說了些啥,一點兒都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我爸停了下來,他盯着那些陰魂,口中竟也說了一些我根本聽不懂的話。
爸說的那些,跟剛才那些鬼魂咕咕噜噜地聲音差不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肯定就是陰文了,我是沒想到,我爸竟然也能說陰文。
他說了這幾句話之後,那幾隻陰魂顯然也是一愣,竟緩緩地扭頭,朝着河裏邊看去。不過,它們就隻敢瞅了一眼,就慌慌張張的跑了。
我想着河裏有啥呢,準備往河裏看,我爸卻低聲說道:“陽陽,别往河裏看!”
我趕緊轉移自己的視線,恐怕不是剛才我爸的那句話吓跑了那些陰魂,真正的原因,應該是河裏有更厲害的東西。
陰物這種東西,絕對不能跟它打上對眼兒,我跟着爸,悶頭朝前邊走去。
河裏邊的石頭,因爲常年濕潤,長有很多滑膩的綠藻,踩在上邊一不小心腳下就會打滑。如果,不往腳下看,要是踩偏了,沒準就會跌倒水裏邊去。
跟着我爸,快走到河中間的時候,我感覺那塊墊腳石有點兒低,怕踩偏了,往腳下邊瞅了一眼。
這一眼,我還掃見了水裏邊的一個東西。
光線暗,水裏頭有個白色東西,浮浮沉沉的。人就是這樣,越害怕,就越好奇越想看,而且,這種行爲還都下意識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咋了,本來看墊腳石,結果偏偏沖那白色的東西瞅了一眼。
這一瞅不要緊,我看見的竟是一張被泡的有些浮腫的臉,一張小孩的臉。
我被驚了一跳,手上的麻袋差點兒就松了,一把緊緊地揪着。本來想把視線挪開,可是整個人卻有點兒僵硬,我瞅見,水底下那張小孩的臉,正在沖我笑。
我一下子想起來,爺爺說的那個事,東村趙家被淹死的那個娃娃,才六歲多,好像就是在這兒被淹死的。
“大哥哥,天太熱了,下來玩兒吧,可涼快啦……”
一個小孩的聲音不知道從哪裏飄過來的,纏繞着,入了我的腦海裏邊,一直回蕩着。我的腳下也開始有點兒挪不動步子,整個人都開始不受控制,竟不由自主地,向河裏擡起了一隻腳。
“陽陽,你幹啥呢,趕緊走!”我爸低聲厲喝道。
他這一聲吆喝,低沉而富有力道,讓我在那一瞬間腦子裏邊清醒了不少。我感覺好點了,趕緊把自己伸出去的腳給縮了回來,擡着師父的軀體,往前走。
“别走啊,大哥哥……”
還是那個聲音,就跟在我後邊。
“陽陽,别胡思亂想,不管聽見了什麽,就當聽不見!”爸給我交代,他跟我說完了幾句話之後,甚至還朝着河裏邊叽裏咕噜地說了些啥,像是在呵斥那小孩子。
不過,這好像沒啥用,那小孩子還在跟着,我的餘光能夠掃見河裏邊那張慘白的臉。
爸在前邊加快了步伐,我也快步跟上。
可就在這時候,我突然感覺被啥東西給抓住了腳脖,那東西猛地一扯,我整個人一個踉跄,一屁股摔在大石頭上,差點兒就跌到水裏頭。
手裏邊已經拽不住那麻袋了,一下子就松了,而這個時候,我爸微微的矮下身子,一個快速的翻身,一手撐着大石頭,一手愣是将整個麻袋給提了起來,然後,他一個人把麻袋給扛在了肩膀上。
還好,沒把師父給丢到水裏邊!
我正要爬起來跟我爸走,卻還沒有用力,就感覺整個人被啥東西給拖着,往水裏頭滑了一截,半條腿淹在了水裏。
我一把抓住大石頭,感覺水下邊好像有隻手,死死的卡着我的腳脖兒,沒有一點兒要松開的意思。
我爸那邊也騰不開手,他問我:“陽陽,玉佩帶了沒有?”
我這才想起來,爸給我的那塊玉佩能對付陰魂,可是往脖子那裏一抓,才發現,今天給師父行拜師禮,換衣服,給落在洗澡房裏了。
我心說糟了,我怎麽能那麽粗心呢,真有點兒想抽自己。
一陣陰風,我整個人都打了個冷戰,一下子又往下邊滑了一截,别看那麽個小孩兒,力氣倒是不小。
不過,就在下一秒,他就毫無征兆地松開了我的腳脖兒。
我還以爲是師父來了,還想着把師父的計劃給弄砸了,沒想到扭頭一看,竟是那個江雨蝶,她一臉憤怒的看着水裏的小孩,那小孩被吓得不輕,躲在水裏不敢出來了。
她把我從水裏邊給拉了出來,我跟她道了聲謝。
江雨蝶說沒什麽,然後,跟水裏邊的小孩說了些什麽,那小孩浮出水面,好像有點兒委屈的樣子,點了點頭,就又一次沉入了水裏頭,不見了蹤影。
過了河,我問她,那小孩到底是啥?
江雨蝶說,這小孩子是兩星期前下河洗澡被淹死的。
我算了一下時間,是東村那個小孩。
江雨蝶還說,這小孩死的很無辜,他是被人害了,死的很慘,所以,陰氣很重。這條河裏以前就有個水鬼,但是,以前的水鬼好像是從哪兒知道了個辦法,給這小孩下了咒,讓他成了這河裏水鬼的替死鬼。
江雨蝶在前幾天遇見過他一次,這小孩子雖然成了水鬼,但是有靈智,能聽懂她的話,剛才江雨蝶跟他說我是好人,他也就走了。
說完了這個,江雨蝶就走了。
再往南坡那邊去,路就越來越不好走了,野草梢子很深,還是我跟我爸擡着師父走。差不多快要走到西坡根的時候,我聽見後邊一個人問:“陽娃啊,你們這大半夜的,這是去幹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