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爺爺!”我喊了一聲,他說不出話,但趴在地上沖我艱難地擺了擺手。
我真的沒想到,老煙杆的法子對王建國竟沒一丁點兒作用,這到底是咋回事,附王建國身上的餓死鬼真這麽厲害?
我身後就是大門,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王建國出去,他出了這個院子一定會害死更多的村民。
我一把抓起旁邊的那根桃木棍子,橫着舉到脖子高的位置,擋在了大門口。
“陽娃,你快别管了,那棍子擋不住他,你快跑!”老煙杆沖我大喊。
我緊緊地咬着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算擋不住,我也得試試!
可奇怪的是,就在王建國要撲到我身上的時候,突然就停了下來。
離我隻有二尺那麽遠,他那雙白眼盯着我,沒有了剛才的兇狠猙獰,竟開始一點點的後退。
我心說,這咋回事,剛才不還想撲我,這就怕了我了?
緊接着,就更誇張了,他連滾帶爬的跑,一邊跑,一邊那喉嚨裏發出咕咕噜噜的聲音,沒有啥恐怖的氣勢,就跟求饒似的。
我有那麽可怕?
與此同時,我突然感覺自己背後冷飕飕的,這種陰冷是非常刺骨的那種,甚至還叫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小甜在那邊看着,她沖我微微地搖頭,手上以十分隐蔽的手勢比劃着,好像是讓我趕緊走。
在另一邊,老煙杆也擺手,讓我快跑。
但奇怪的是,他們都不吭聲,或者說是不敢吭聲!
我一下子明白了,王建國怕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後有啥更可怕的東西!
烏鴉就在不遠處的枝頭上,哇哇直叫,凄厲的很,很小孩子哭似的。
我幹咽了口唾沫,想跑,可腳下死沉死沉的,動彈不得,條件反射般的回頭,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挂着笑,還是那種一點都不慈祥的笑,陰森森的。
我身後不到三尺遠,他就站在那裏,一身黑色的壽衣,腳不沾地,一雙白紙面、黃麻底的登雲鞋,這不是那催命的老頭還會是誰?
說不怕,那是吹的,我腿都哆嗦了,就連老煙杆都不是他的對手,被他給下了咒,弄成了驢臉,也怪不得王建國看到他會吓成那樣。
他要是來催命的,這次恐怕沒人攔得住,就算是現在脫褲子往廁所跑,這麽近的距離,恐怕也跟不上了。
“張陽,是你?”他竟這麽問了一句,好像我不該出現在這裏似的。
一個死人叫我名字我是肯定不能答應的,想起來二丫的事,突然就生出憤恨來,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一手抓起旁邊的那根桃木棍,指着他就問:“是不是你害死了二丫?”
“我解釋過的事情,不會再說第二遍。敢拿這東西指着我,這麽多年了,你還是第一個!”老頭這麽說,他的臉上還是帶着一副難看的笑。
而這個時候,老煙杆捂着肚子咬着牙跑過來,立馬把我手上的桃木棍給奪了,丢到一邊,他臉上還挂着谄媚的笑,對那老頭說:“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見識。”
老頭根本不去看老煙杆,而是盯着我,仔細地打量着,然後說:“當然,你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自然也不能跟你一般的見識!”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當中散發出幾分冷厲,看得我一個哆嗦,眼前發黑,就開始有點兒眩暈。
“别!”老煙杆喊出一個字,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這叫我意外的很,他竟然會爲了我向這老頭下跪。
老頭突然扭頭盯着老煙杆,那眼神立刻就變了,不單單是剛才的冷厲,而是一種無形的壓力,讓我根本就喘不過氣來,他沉沉地說道:“你别以爲你做的那些我不知道,有些東西不是你能改變的。本來我對你的事就是睜隻眼閉隻眼,如果你硬要往上湊,就不是變成了一張驢臉那麽簡單了!”
“是是是……”老煙杆連連答應,我從沒見過他這樣。
“算了,我今天過來本就不是爲了張陽的事,你們拿走了我的碗,難道要讓我餓肚子讨飯不成?”他說着,又看向了院裏的王建國,繼續說:“不過,倒是讓我撞見了這麽一件有意思的事,我可要管管了!”
他的碗,難道說那個青瓷碗是這催命老頭的,怎麽會這麽巧,剛好找到他的門上,我還真夠背的!
不過,他說不是爲了我的事,我倒也松了一口氣。
催命老頭盯着那王建國看了一陣,然後,往院裏走去,他後邊的大門無風自動,咣當一聲就關上了。
旁邊的老煙杆都被吓了一跳,緩緩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他傷的不輕,我扶他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他盯着那邊的王建國,看起來還是非常緊張的樣子,也不知道是爲啥。
王建國顯然是被驚着了,剛開始還想跑,後門開着,可催命老頭動都沒動,後門就關上了,他出不去。到後來,王建國甚至想要從院牆邊的水道眼鑽出去,也被那老頭一把揪住脖子給丢了回來。
我擔心這老頭會把王建國給弄死了,二丫都沒了,王建國再沒了,他家就太慘了,我就說:“我舅爺他是被人上了身,你别害他!”
那老頭回頭瞪了我一眼,目光冷得跟冰霜一樣,讓我打了個哆嗦。
“這種事,我能看出來!”
老煙杆看着我,一臉的苦澀,打手勢,示意我千萬不要再說話了。
這回王建國不跑了,回頭跪在老頭的面前,一邊磕頭,一邊那脖子裏還發出咕咕噜噜的聲音,估計是在求饒。
老頭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給我磕頭?你還沒這個資格,起來吧,坐那兒,吃飯!”
這話叫王建國一愣,他擡頭看了看老頭,老頭又叽裏咕噜的說了幾句話,我完全聽不懂這幾句,就低聲問老煙杆,可他就好像沒聽見似的,一直看着王建國那邊。
剛才飛揚跋扈的王建國不見了,他很聽話,蹑手蹑腳地坐在了桌子旁,開始往嘴裏扒拉剩下那多半碗夾生米。
老頭則緩緩地繞到他的背後,厲聲一喝:“孫玉梅!”
我發現,這個名字觸動到了一個人,那就是我旁邊的老煙杆,他一個哆嗦。
老頭喊出那個名字的時候,王建國還在吃飯,而在他的後背上,竟隐約有個黑影扭過頭去,老頭跟她說道:“陽間的事隻是陽間的事,與你無關,你留在這裏又有何用,害人害己,這麽多年了,你該斷了牽挂,去你該去的地方,上路吧!”
這話說完,那黑影就不見了,王建國一軟,一頭栽在那碗死人飯上,也不知道情況咋樣。
老頭走到王建國身邊坐下來,把手伸到他衣服裏頭,摸了起來。
“他幹啥?”我低聲問旁邊的老煙杆,總感覺他這麽做怪怪的。
“我也不知道啊,你先别吭氣!”老煙杆讓我不要再說話了,老頭要是能忽略了我,我今天晚上興許還能躲過一劫,他肯定是這麽想的。
摸了一陣子,就看到老頭從王建國的衣服裏摸出來一隻很舊的紅色繡花鞋,上邊好像還沾了些泥巴。在看到這一隻繡花鞋的時候,我看到老煙杆身體抖動了一下,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種奇怪的神色,也說不清楚是啥,但是很濃重。
奶奶說了,王建國就是因爲早上出門被一隻鞋給砸了,才中了邪,看來的确是這隻繡花鞋的問題。老頭拿着那隻鞋,走到了老煙杆的旁邊,他說:“這東西還你,你想留就留着,不想留就燒了!”
老煙杆接過了那隻繡花鞋,捧在手裏,臉上的表情難以形容,他雙手在發抖。這意思很明顯,鞋子是留給老煙杆的,難道說繞了這麽一大圈,王建國中邪這事都是老煙杆搞的,他這麽做,就是爲了先下手爲強,不讓王建國找事?
“好了,我先走了!”老頭說完,大門自己就開了,走到門口的時候,我旁邊的老煙杆卻站起來,他提醒了一句:“您的碗還在這兒呢!”
催命老頭頭也不回的說:“有人說過,用完明天就給我還回去,還要給我燒紙錢,我不能讓他言而無信!”
他的聲音一點點消散,身影也消失在夜色中。
我突然覺得,這老頭好像也沒有我想象中那麽壞,老煙杆說他是那邊的,到底是什麽人呢?
回頭看到,老煙杆還在抱着那隻繡花鞋,在輕輕地撫摸。
“孫玉梅就是那個要飯的,對嗎?”我問。
老煙杆點頭。
“她是個女的,那時候還很年輕,很好看,對嗎?”我繼續問,可是老煙杆卻說不出話來了,因爲他早已經老淚縱橫了。沒想到,老煙杆還能有過這樣一段往事,或許這就是剛才他的血來對付王建國不管用的原因了。
奶奶的情況我并不擔心,因爲我覺得如果奶奶就在剛才沒了,催命老頭一定會把她也帶走的,他沒那麽做,就說明奶奶沒事,王建國也沒事。
我自己仔細地捋了一下,問了老煙杆,确認一下,燒掉的那口紅棺材是不是就是孫玉梅。
可他說,當年村民們隻是拿了一張席卷着孫玉梅給埋了,根本沒有啥大紅棺材,一個外鄉要飯的,哪有那閑錢,更何況還是特殊時期。
我又問他王建國這事是不是他做的,老煙杆卻說,他沒那本事。
這麽說來,事情就讓人有些難以琢磨了,爲啥偏偏在燒了大紅棺材後孫玉梅出現,還上了王建國的身,這背後好像有着難以摸透的陰謀味道。我總感覺好像有着一雙無形的手在操控的一切,紅棺材的出現,孫玉梅的出現,都是這樣。
王建國院裏的事處理好之後,奶奶跟王建國也都沒事了,不過他們估計得到明天才能醒過來。我、小甜還有老煙杆回家,剛出門,就看到前邊一個人向我擺手,是個女的,我一看就是一愣。
她穿的便服,還是白色的裙子,短發到肩膀那兒,顯得幹淨利落,比穿警服更漂亮了。
“林警官,您咋還沒走?”我問。
我旁邊小甜的臉色就有點兒不好看了,她還上前一步,環住了我的胳膊,帖我貼的很緊,好像是在宣示主權。
“我要是走了,誰幫你們抓壞人啊?”她故意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在向小甜挑釁。
“啥壞人啊?”我尴尬地問。
這時候,旁邊牆角那兒有“嗚嗚”的聲音,好像是被堵了嘴。我瞅了一眼,人被捆的那叫一個結實,臉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我都快認不出他是誰了,但仔細一看是王孬蛋那孫子。
“打得好!”我心直口快,沖她豎了個大拇指,然後,又問她:“你咋知道我想打他的?”
這話問得林曼曼就有點兒疑惑了,不過,她還是說:“必須的啊,這種敗類就得往死裏打,以後見他一次我打他一次。”
這麽彪悍的女生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林曼曼繼續說:“剛才你們在院裏忙活的時候,他一直趴牆頭偷看,手裏邊還拿着這個東西……”
“啥?”我問。
林曼曼把手上的東西遞給了我,我一看,竟然是個紅布縫成的布娃娃,巴掌大小,那紅布的顔色一看就不正常,像是被血染成的一般。布娃娃做的很難看,嘴咧着笑,給人一種陰邪的感覺。
“你再看背面。”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