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曹皇後預備的那張喪葬禮單子,可不就用上了嗎?不管蕭氏真死假死,這場白事總是要辦的。
但是讓劉琰沒想到的是,這單子蕭氏先沒用上,而是蕭老夫人先用上了。
隔了一日,就有喪訊報進宮來,說蕭老夫人半夜突發痰症迷了心竅,到早上人已經沒了。
是不是突發痰症,這個大家心裏各有各的定論。
外頭的人不知道,隻說蕭老夫人這輩子不容易,嫁了人之後,丈夫長期在外頭征戰,她一個人支撐家門也不容易,後來丈夫兒子都死了,隻有一個女兒活下來。現在女兒嫁了皇家,生了皇孫有了着落,蕭老夫人正是該享福的時候,偏偏這時候沒了。
也有人說,可能正是因爲女兒終身有靠,又有了外孫,她這心氣一松,人就撐不住了。
李尚宮聽到這個喪信兒倒是不意外。
她給劉琰做了雙新鞋面兒,這會兒天熱,手老出汗,做兩針就得停下來歇歇,擦了手汗再接着做。
“蕭老夫人這個人硬是要強,就算外頭的人不知道這件醜事,可是她自己心裏知道,單是瞞過外人那是不夠的,她瞞不過自己,若是再苟活下去,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這人哪,有時候太要強了也不好。其實當初如果蕭老夫人沒有想給女兒找一門高貴的親事,讓她嫁了三皇子,興許也就沒有今天的禍事了。”
桂圓輕聲說:“都說女兒要高嫁,蕭老夫人沒有兒孫,一腔心願可不都放在女兒身上了?姑姑,你說蕭老夫人真是得了急病嗎?”
李尚宮搖頭:“她的死法不重要,一個不想活的人,不管是病死也好,自盡也好,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不過她在這個時候死了,皇上和娘娘看在她這一條命的份上,總能對蕭氏的處置寬容一點兒,她這也算是一命換一命了。”
也許蕭老夫人真是這麽想的,想要用自己的命替女兒贖償罪過,也許她的确是急怒痰湧才咽氣。
這事隻有蕭老夫人自己才知道了。
親娘死了,蕭氏露了一面,就一直“悲傷過度卧病在床”,蕭老夫人的後事辦得很體面,三皇子也忙前忙後,盡了女婿責任。都說女婿是半子,蕭老夫人兒子早就死了,就三皇子這麽一個女婿。
從前三皇子名聲不好聽,但這次的喪事之後,許多人都改了口風說起了三皇子的好話。
就算一般人家的女婿也未必能做得三皇子這麽盡責周到,說實在話,三皇子就甩手不管,那也沒人能說他什麽,但三皇子的孝義之舉讓旁人提起他來都要豎根大拇指。
以前衆人都覺得三皇子沖動莽撞,時常闖禍,有勇無謀難堪大任。但是經過這件事,不少人又覺得,一個人品性其實比才能重要,三皇子就算才學不足,又胸無城府,但是這人品性無虧,是個可交之人。這世上愛錦上添花的人多,能雪中送炭的能有幾個?倘若能有一個這樣的至交好友,在你落難時還能這麽不棄不離的,那可算是一件幸事了。
蕭氏确實是“病了”,隻不過不是傷心過度而已,直到蕭老夫人下葬,蕭氏的病也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重。旁人不知内情,隻說蕭氏這是母女情深,因蕭老夫人亡故太過悲痛,這才抱病不起。
約摸半月之後,三皇子府挂起了白幡,三皇子妃蕭氏薨了。
劉琰知道前一樁喪事是真,後一樁喪事是假。蕭氏做下的事情不能外傳,這場喪事辦得反而更加氣派。
嫂子去世,劉琰她們當然也不能穿紅着綠——各種鮮豔顔色的衣裳都收了起來,每日裏都是月白、天青、素藍、雅綠這種顔色,嵌寶、赤金的首飾也要少帶。
劉琰對穿戴倒不在意,她隻是看着劉岙這孩子可憐。他身上穿着重孝,跪在靈堂前,睜着一雙懵然的眼睛,渾然不知道死人是怎麽一回事,看樣子象是被吓着了。
馮尚宮病了一場,身子時好時壞的。趙太醫給她看過,說馮尚宮這個病倒不算嚴重,隻是得好好養着,不能操心勞累動氣。
然而五公主的親事都定下了,馮尚宮要操心的地方多了。前陣子因爲内宮監的人上下其手在五公主的嫁妝裏做手腳,馮尚宮又沒少操心謀劃,結果事情才了,她就又病倒了。豆羹打聽得清清楚楚,回來說與他桂圓聽。
有人說馮尚宮得的是心疾,她時常胸口悶痛,喘氣困難,一勞累或是操心了,就會頭暈眼花,甚至會昏厥過去。
五公主這樁親事,聽說馮尚宮一開始是不贊同的。五公主畢竟是金枝玉葉,想找個比田霖更好的驸馬也不是難事。田霖一來年紀大了,二來家裏破落,三來,他還曾經與福玉公主定過親,馮尚宮覺得五公主簡直是鬼迷心竅,且對田霖滿是怨憤,覺得這事兒一定是是田霖有心誘騙,否則五公主怎麽會想要嫁給他。
可事情已成定局,馮尚宮也無力回天了。
既然親事定了,那麽接下來要緊的大事就是公主府和嫁妝了,偏偏這兩樣又都不如意,公主府既小且遠,馮尚宮讓人打聽了下,那附近住的都是些什麽人?除了小官兒小吏之外,不過是些商賈富戶,五公主住到那裏豈不讓人笑話?接着就是嫁妝的事——麻煩一樁接着一樁,就算太醫三番五次的叮囑讓馮尚宮安心靜養,她也做不到啊。
三皇子妃的事,馮尚宮隻是覺得其中有點兒不對,但是這事同麓景軒又沒有關系,那就犯不着去多打探,給自己找麻煩。
天氣一熱起來,五公主劉雨胃口很不好,稍有點兒油葷的菜都吃不下去,瓜果寒涼也不敢多吃,馮尚宮又要操心她的身體,整天挖空心思想讓她多吃兩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