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隻好把已經用過的借口再跟她說一遍。
劉娥有些失望:“隻是不舒服?我還以爲你是有喜了呢。”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其實劉芳自己固然也很想要孩子,可是更多的還是因爲周圍許多人都在或明或暗的催她。就象劉娥這樣的,她倒也沒什麽惡意,可是生活中除了男人、鬥小老婆、其他還剩什麽?也就是吃喝穿戴,外加生孩子了。不但自己要生,還得關切别人生不生,腦子裏整天除了這些雞零狗碎沒别的事兒了。
劉芳也知道這樣不對,她又不是沒念過書沒見識的女子,關上府門,就覺得整個世界就這一畝三分地大小,天天在泥水潭裏打滾就過了一輩子。
可是這樣的人太多了,十人裏,一見面七八個都這樣問——仿佛她不生孩子就成了人群中的異類,成了她的短處。就要被她們側目、非議、同情甚至排斥,就不是她們的“自己人”。
劉芳焦灼的心情中混雜了幾許厭棄。
當然她也是想要孩子的,自從親娘早早沒了,她無依無靠,幸而曹皇後收留了她。
可是嬸娘再好,終究不是自己的親娘。
好些次劉芳看着劉琰在曹皇後懷裏撒嬌撒賴,心裏說不出的羨慕和酸楚。
不過現在她也成家了,她想要個自己的孩子。
和自己骨血相連,再貼心不過的一個親人。
自己想要,跟别人催着,逼着她趕緊要,那心情絕對是不一樣的。她自己現在也說不清這想要孩子的心裏頭,有幾分是出自于自己的意願,幾分是出于别人的壓力。
劉琰往前頭去看射箭去了,劉娥小聲跟劉芳說:“瞧今天這架勢,真是選妃呢,前頭幾個人誰都沒有這個排場。”
劉芳順口說:“也不算排場,畢竟是要過一輩子的人,不仔細看一眼,怕将來要後悔。”
劉娥啧啧有聲:“瞧瞧對面那些公子哥兒,一個兩個的都在争風頭,也不知道這驸馬有什麽好當的。”
驸馬?
劉芳慢了一步才明白劉娥的意思。
她說的竟不是四皇子,而是說的劉琰。剛一說選妃,她隻當是說四皇子呢。
“快别胡說了,看讓人聽見。”
真讓旁人聽見,對劉琰名聲可不好。
劉娥有些悻悻然:“你們一般都是公主,偏她這麽尊貴。”
劉芳這回不和她含糊了,轉過頭來有些嚴厲的看着她:“你這話是說皇後娘娘沒有一碗水端平?”
劉娥沒想到她說話間就拉下了臉,有點兒心虛,又有些惱:“你這是拿皇後吓唬我啊?我是替你抱不平。”
“謝了,你有這份兒好心沖别人使去吧,你也有庶出的弟弟妹妹,他們穿的什麽你穿的什麽?他們一頓飯兩個菜,你幾個菜?你怎麽不去抱怨你娘一碗水不端平?”
劉娥惱了:“那能一樣?我們又不是一個娘生的。”
劉芳似笑非笑:“原來你也懂這個理兒啊。”
活生生把劉娥氣跑了,劉芳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頓時覺得心情比剛才好了許多。
怪不得人在氣悶的時候總忍不住想撒氣呢,這看别人不痛快,自己心裏就痛快多了。
劉芳也跟着到前頭去看。
劉娥也沒說錯。
今天這些姑娘們,至少一小半是沖着四皇子來。不說家世不家世,隻是四皇子自己說喜歡,皇後八成就會依着他,但是姑娘們要面子,講矜持,心裏一百個願意,面兒上都得端着。
可是那些少年郎就不一樣了,他們中盤算着驸馬這倆字兒的,那絕對不能往後縮,一縮到人群裏公主哪裏還能看得見?自然得出風頭,亮本事,叫公主看見,不光看見,最好還能記住。
那自然的擅文的要做詩賦,擅武的要玩騎射,劉琰不知道看沒看出來,反正在那兒瞧熱鬧瞧得挺樂呵,看人家射得靶心,還跟着拍手叫好。
劉芳看得真真兒的,那個挽着袖子擎着弓的少年朝她們水榭這邊扭頭笑了一個,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兒。
劉芳忍不住噗哧一笑,最後那點兒悶氣也散了。
可能是因爲自己已經成了婚,劉芳再看這些少年總覺得自己和他們不象是同齡人,甚至不象同輩人,看他們這神氣活現的樣子沒覺得哪裏俊朗英武,隻覺得他們象小公雞似的,頭上的冠子還嫩着呢,尾巴卻急不可待的翹得高高的。
真是有精神。
不知道是不是樂極生悲,劉琰也吃了幾杯酒,又在外頭吹了一會兒風——湖上的風又大,又比别處的風要涼,等她再進水榭裏來,就覺得右半邊頭疼。
劉芳剛才說不舒坦是借口,她這回不舒坦卻是真的了。
這下劉芳也沒心思看熱鬧了,趕緊讓人扶她去歇着,福玉公主也趕緊過來,一面吩咐人去熱熱的端一碗藥湯來,一面問她:“隻有頭疼?身上冷不冷?腸胃可難受?想不想吐?”
本來不想吐,隻是胸悶,現在被福玉公主一問,劉琰頓時覺得胃裏不舒坦,桂圓趕緊端着漱盂伺候着,可是劉琰空難受,吐不出來。
一轉眼兒藥湯倒是端過來了,這些藥材都常備,尤其今天宴客,怕客人着涼、中暑,這些藥都備着,還有跌打傷損的外傷藥更是備了一大盒子。
劉琰聞着那藥湯的氣味兒,頭頓時覺得更疼了。
“太燙了,涼一涼我再喝。”
她這話是真心的,可身邊兒兩個姐姐都不信,一緻認爲她是逃避吃藥的借口。福玉公主臉一沉:“這會兒喝正好,回頭涼了再熱藥效就要打折扣了。”
劉芳則在旁邊利誘她:“你乖乖喝藥,送藥的蜜餞任你挑。大姐姐家弄來的葡萄果幹果,可大了,一粒起碼有一寸長,比蜜還甜。”
兩個姐姐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軟硬兼施,硬是讓劉琰把一碗熱藥湯給灌下肚了,桂圓趕緊捧着一盒子蜜餞過來:“公主快甜甜嘴,壓一壓藥味兒。”
劉琰擺擺手。
不敢吃了,她現在嘴都不張,生怕一張嘴,藥湯再從喉嚨裏倒出來。
門外有人問:“究竟是哪裏不舒服了?”話音未落,四皇子快步進了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