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的人說:“這是四皇子讓給三位公主送來添菜的。天氣濕冷,吃點羊肉可以暖一暖。公主們瞧,這後半截的腿肉有韌勁兒,越嚼越香,肚子這裏的連皮帶油,吃着滑嫩不膩。公主們想要嘗哪一塊兒,奴婢這就撕哪一塊兒。”
劉雨搖頭:“太醫前些時日開的單子上有好些東西不讓我吃,羊肉就不行。”
劉芳替她可惜:“那你沒有口福了,這烤小羊一看肉就很嫩的,好久沒吃着了,給我撕一塊肚子上的。”又對劉琰說:“這肉就得撕着吃更香,要用刀割就差多了。”
劉琰要了一塊腿肉,肉還很燙,得吹着氣忍着燙吃。
劉琰吃了羊肉,就看見剛才送羊肉來的太監,年紀不大,剛才把手洗了幾遍才撕肉的,肉還這麽燙。
劉琰吩咐桂圓:“羊肉不錯,拿兩個锞子賞他,再說與膳房,多賞他們一個月月例。”
桂圓笑着說:“是。”
一個月月例不算多,但是這是難得的臉面,膳房的人賣力的想在主子們面前表現,這回得了賞,哪怕一人就賞兩個大錢呢,準保他們也樂得晚上睡不着覺了。
劉芳又吃了一塊兒,雖然還是意猶未盡,到底怕吃多了羊肉會上火,看着肉擺在那兒怕自己管不住嘴,揮揮手讓人撤下去了。
“小哥用午膳了嗎?”
膳房的太監回話說:“四皇子在倚玉齋用的午膳,還有曹世子、陸參判陪着,殿下胃口好,進得也香。”
劉琰點點頭:“那就好。”
劉芳倒是有些納悶:“怎麽去倚玉齋了?那裏有什麽好玩的?”
倚玉齋靠近行宮正殿,不是個遊樂的去處,她們先前到行宮的時候從那附近經過,那裏象個議事的去處,聽說還有些書,總之……不适合消閑玩樂。
再說今天還下着大雨。
劉雨拿着銀勺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才将一小勺豆腐遞進嘴裏。
五公主面前放的還是藥膳居多。
劉琰看着都替她覺得難過。好好兒的飯啊菜啊裏頭非得擱上藥材,那味道好得了嗎?反正劉琰頂不喜歡什麽藥膳的,她舌頭靈,鼻子也靈,有丁點兒怪味都嘗得出來。好好的飯裏菜裏放了藥材,那股怪味兒實在讓人吃不下,還不如飯是飯,藥是藥呢,反正藥湯再難喝捏着鼻子一仰頭也就下肚了,吃飯總不能捏着鼻子一仰頭也灌進肚吧?
用過午膳劉雨倒沒有立刻歇中覺,這也是太醫說的,說過個一兩刻鍾再睡,要是才吃完就睡,好人也會睡出病來的。
這趟來行宮,三公主四公主她們帶的人都不多,唯獨五公主這邊馮尚宮也跟來了。她來也情有可願,畢竟五公主最小,身子還不大好。
一看見五公主進殿坐下,順手想把擱在繡墩上看了一半的書拿起來,馮尚宮趕緊上來攔着:“公主,這吃過飯不好看書的,這可是太醫說的。”
要說劉雨現在天天聽得最多的是什麽話,“太醫說”肯定是在耳邊出現頻率最高的。不僅馮尚宮,還有可晴,後面撥來的宮人太監,人人都象是被太醫收買了一樣,這個不行,那個不能,公主該吃這個,公主不能吃那個……
換作以前劉雨早炸了。那會兒她最不耐煩被人管着,而且她覺得,這一切管着她的人都是皇後的走狗爪牙,都是包藏禍心。
可現在她懂了。最難受的不是有人管着你,而是……
徹底沒人管你。
你死也好,活也好,根本沒人理會沒人在乎,你饑也好寒也罷,别人憑什麽管你?
馮尚宮問可晴:“公主中午進膳可香?”
可晴搖搖頭:“還就是那樣。”
馮尚宮也是憂心。五公主現在胃口很差,用她自己的話說,其實聞着香味兒她也是想吃的,奈何才吃兩口感覺總是橫在那兒下不去,就連湯水多喝個兩口,都會往上泛,有兩回真吐了出來。馮尚宮心疼,這是關禁閉那一年身子硬關壞了啊,小姑娘正是長身子的時候,現在吃不下睡不香的,這身子能長好嗎?
“去跟膳房說,讓他們把蓮子粥備上,算着時間等公主歇了午覺正好能吃上兩口。對了,别忘了同他們說,晚上要一碗燕窩,這樣的金貴物事想來行宮沒有,用咱們自己帶來的,讓個人看着他們做,千萬挑幹淨了。”
可晴一一都應下了。
馮尚宮進殿去的時候劉雨正站在窗前發呆,外頭雨勢比早上起來時小了許多,淅淅瀝瀝的卻也一直沒有停。
“公主别站在窗口,風涼着呢。”
“不打緊,我穿得厚實。”劉雨把手伸出來:“我手不冷。”
馮尚宮摸了摸她的手,感覺确實有暖意,這才算稍稍放心。
“這天氣也真是怪,說下雨就下雨,出京前聽司天監的人說,這些日子都天晴無雨呢。”
劉雨倒并不抱怨:“司天監的人在京城,他們可沒說行宮下不下雨。”
“這倒也是。”馮尚宮問:“聽說四皇子沒待在四時閣,去倚玉齋……”
劉雨看了她一眼,馮尚宮不由自主就把下面的話咽回去了。
“這樣的事不是我們該問的,也要約束好底下的人千萬别去胡亂打聽。”
馮尚宮從這平常的兩句話裏聽出了許多東西,背上止不住的感到一股寒意。
“是,奴婢一定約束好咱們的人,絕對不會給公主惹禍的。”
嘴上是絕不能說的,可是人管得住嘴管不住心。服侍五公主歇下,馮尚宮就止不住的要去想,四皇子來行宮,難道一開始就不是爲了避暑來的嗎?難道……是有什麽不方便在京裏做的事情,非得到行宮來不可?
有什麽事兒不方便在宮裏,在京城做呢?
馮尚宮是越想越害怕。
她甚至很後悔,上一趟四皇子他們出門就遇着刺客,這一次還不知道會遇着什麽事呢,實在不該讓公主來趟這渾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