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誰也沒見過鬼,但誰都聽說過鬼。
劉琰有時候會納悶,爲什麽大家都對自己從來沒見過的東西如此熱衷?更何況這又不是什麽好事。
自己吓自己,或是吓别人,就這麽有意思?
可是想歸想,人家一說起這些話題,劉琰也聽得津津有味,樂此不疲。
“行宮鬧鬼的地方在哪兒啊?”
此言一出,衆人皆默。
毛德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四公主這話問得也太……
這簡直就是那個什麽司馬之心嘛,特意問地方,保不齊公主就想偷偷摸過去找鬼呢。
還是曹仲言先笑了:“說就是在這湖裏。”
陸轶補了一句:“我還聽說,那鬼影出現時還有水響。”
“鬼還會弄出動靜?那就應該不是鬼。”
衆說紛纭,說什麽的都有。畢竟鬼究竟什麽樣大家都沒見過,可是關于鬼的傳說卻都聽說過。
眼見着話題越來越偏,四皇子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時候不早了,今天白日裏趕路,想必大家也都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他一發話,大家隻能都應下了。
劉琰左右看看——好象不知不覺間,小哥越來越有威信了。換做以前,他可能不會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而且,他說的話,其他人可能也不會這麽信服遵從。
四皇子把三個妹妹安置在眼皮底下。
柳湖行宮本來地方也不算大,因爲才鬧過刺客,衆人也不宜住得太分散。
清涼殿地方在行宮算是寬敞的,三位公主和她們各自帶的人手都塞進去還綽綽有餘。劉芳和劉琰住了東側殿,劉雨住了西側殿。
清涼殿外水聲潺潺,在安靜的夜晚聽起來格外清楚。
桂圓端着燈放在寝殿一角,又将熏香點上,輕聲說:“公主,早些安歇吧。這行宮裏處處是水,小蟲子極多,奴婢點了些避穢香,不知道公主聞着嗆不嗆?”
劉琰倚在榻邊懶懶的打了個呵欠:“沒事,也不怎麽覺得嗆。”
侍立在門邊的宮人打起簾子,銀杏端着托盤進來。
“公主,這是四皇子殿下讓人送來的安神茶,公主喝了再睡吧。”
劉琰搖頭:“喝不下,放着吧。”她側耳傾聽窗外的動靜,示意桂圓也聽:“你聽,這風聲象不象有人在哭?”
桂圓心說,晚間就不該說鬼,這會兒可不就疑神疑鬼了。
“公主,這柳湖行宮不比宮裏,山風也不象城裏的風,一刮起來可不就嗚嗚咽咽的。”
“我知道。”劉琰知道的不比桂圓要少。桂圓可能從宮中的老尚宮和老太監處聽到一些關過柳湖行宮的過往,劉琰卻是從錦繡閣翻雜書的時候翻到的。前朝最後幾個皇帝,都是一脈相承的酒色之徒。宮中也好,行宮也好,搜羅了許多美女,有的美人得幸,三天五天皇帝的新鮮勁兒就過了,有的充入宮中之後連皇上的面都沒見過,就這麽默默的生,默默的死,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
就說這柳湖行宮,劉琰記得她看見的那本冊子上記載,行宮建成之後,除了雜役、太監、還選了三百女子充塞執役,這些女子最小的十二,最大的也隻有二十。但是這些女子裏頭自始至終也沒有一個得幸。
所以這山風裏,說不定真有女子怨恨的嗚咽呢。
桂圓服侍劉琰躺下,輕聲說:“這行宮還真是避暑的好地方,若在宮裏,就是用了冰,殿裏也沒有這麽涼快。可是這行宮裏,一陣陣的風吹得身上寒毛直豎,簡直象到了深秋一樣。”
銀杏笑着說:“所以說還是桂圓姐姐想得周到,把春裝和夾衣都帶着呢,要不這會兒可沒處尋衣裳添換。”
聽着公主不再出聲,想來是睡熟了,桂圓和銀杏兩個一個在殿内值夜,一個出去看着人将帶來的東西整理收拾停當才睡。
一早起了大霧,遠遠近近的殿閣林木都隐于霧中,湖面上霧氣更顯得濃重,整座清涼殿就象浮在雲端,恍若仙境。
劉芳替劉琰攏了攏鬥篷,又伸手掠起她的浏海看了一下她額上受過傷的地方:“你晚上睡得好不好?”
“挺好的,一晚上一個夢都沒有,一夢直到天明。”
劉芳看着有些精神不振:“我就不行了,一晚上做了好幾個夢……”她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說:“你說這行宮裏不會真的鬧鬼吧?”
劉琰笑了:“三姐你也信這些話啊?”
“我當然不信……可是這些事吧,也不能全不信。”
“那三姐你夢見什麽了?”
她一問,劉芳反而不太願意說了。
她做了好幾個夢,一個接一個的。但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穿紅衣的女子,舞着長長的水袖在湖心唱曲,看不清臉,隻覺得那應該就是個絕世美人。她想走近前,可是不知道爲什麽那長橋象是永遠走不完,她努力的走,卻象是原地打轉一樣。
那個女子唱完之後,就舉身跳進了湖裏。
劉芳一驚,就這麽醒過來了,脖子裏涼浸浸的全是冷汗。
夢雖然是醒了,但那種心有餘悸的感覺卻一時無法揮散,一直到這會兒她還心神不甯的。
本來她是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可這會兒免不了有些疑惑起來。
“你要是心裏不踏實,行宮裏也有小佛堂,你讓人雲燒點紙,再焚兩卷經吧。”
如果燒紙、焚經這些能讓活人心裏踏實,那就燒呗,管他是燒給誰的呢。
劉雨扶着宮人的手從西側殿出來,影影綽綽,象是從雲霧裏走出來的。
“三姐,四姐。”
劉芳真想說她這一年沒白關,可比禁足前懂事兒了,知道長幼上下了。要換是以前,想從劉雨嘴裏聽見姐姐這稱呼那可不容易。
她知道規矩了,劉芳對她也不會冷言冷語的。
“晚上睡的可好?”
劉雨搖搖頭:“我有些擇席,一夜翻來覆去的沒怎麽睡實。”
“你應該把枕頭什麽的一起帶來,枕着熟悉的枕頭總會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