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其他人就沒那麽安生了,總在銀杏跟前轉來轉去,還去李尚宮那兒遞話。
李尚宮在宮裏也是幾十年,什麽不明白?
按常理說,這些宮女太監應該是最不喜歡安和宮進新人的。安和宮活兒輕松,公主又很和氣,隔三差五有賞錢。将來要是能着陪嫁出宮,那可比在宮裏熬日子強多了。要是多進了人,豈不是自己的好機會有可能被人搶去嗎?
俗話說,無利不起早啊。
沒好處他們會爲非親非故的人這麽奔走賣力?
李尚宮都讓他們蠢笑了。
李尚宮也不是刻薄的人,要是那樣,當時她也來不了安和宮。可是李尚宮覺得,有些人好日子過慣了,就不懂得惜福,非要自己作騰。先前送走了兩個之後,他們渾覺得事情和他們沒關系。小津和李武的事情之後,他們也隻老實了幾天。
不知道惜福的人,也就不配享福。
李尚宮噙着笑,三言兩語把人都打發了。這些人隻顧眼前一點營頭小利,也不管那些請托的人是什麽品行,得不得用,就敢往她這兒薦人。
不是李尚宮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在宮裏頭老實當差的,多半攢不下來這打通關節買人情的錢。而且老實人,也不會這麽鑽營,對差事挑挑撿撿。
安和宮是好地方,可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
午後的東苑格外安靜,天氣一熱起來,午後就更熱了,這會兒太陽大,沒什麽人在外頭走動。
芳蘆殿的陳尚宮過來找李尚宮說話。
兩個人多少年的交情了,打從小宮女的時候就認得。
陳尚宮進來先喝了一碗綠豆湯,長長的籲了口氣:“你這兒綠豆湯真是不錯。”
李尚宮笑了:“說得好象綠豆湯還有兩樣的,你那裏難道沒有?非得趕來喝我這一碗。”
綠豆湯都是膳房熬的,還不都是一個味兒?頂多喝的時候有人放多些糖,有人不放糖而已。
陳尚宮和李尚宮說起了這些日子的事情。
“我聽說有人走門路想進安和宮當差,想來你這陣子耳根子一直不清靜吧?”
李尚宮跟前那碗綠豆湯還沒動,往陳尚宮跟前挪了挪。幾十年交情,陳尚宮這人一年到頭都少不了湯水,飯倒不見她多吃,那圓胖的身材估計全是水撐起來的。
“别說我,你們那裏忙得怎麽樣?人手夠使嗎?”
三公主正在備嫁,芳蘆殿的人忙得團團轉,事情隻會比安和宮多,不會比安和宮更少。
陳尚宮歎氣:“可不是嘛,我這多少天都沒睡個踏實覺了。”
有人想進安和宮,也有人削尖了腦袋想塞進三公主陪嫁的人裏頭。芳蘆殿地方不算大,伺候的人手都算上約摸二三十個人,這點人在芳蘆殿這麽大的地方當然是足足夠用了,可要填滿一座公主府那是遠遠不夠的,除開護衛,要添的人着實不少,什麽馬房的竈房的針線的庫房的門房的,還要分内院的外院的,真是三五十不嫌少,一百個不嫌多。
可位置固然多,盯着這些坑的蘿蔔更多。這其中有往芳蘆殿使勁兒的,還有往内宮監那邊使勁兒的。内宮監挑出人來,最後還是要給三公主過目,到時候陳尚宮的用處可就大了。
所以這些日子陳尚宮也不比李尚宮清靜多少。
那種想塞好處的倒好說,大不了一概不理就是了,到了陳尚宮這地步,實在不把那仨瓜倆棗的好處放在眼裏。
人情可就不好推辭了。
她沒那個本事一概應下來讓所有人都滿意,那答應誰不答應誰?應下來的也不能保證将來就和她一條心,人心都是會變的,說不準以後就有背後捅她一刀的時候。不應的人豈不和她結了仇?這世上想成事不易,可是想壞事太容易了,保不齊就有給她下絆子使壞。
這件事才是現在最讓陳尚宮頭疼的事。換成别人那邊,還得在驸馬和驸馬家裏使使勁上上心,可是三公主這位驸馬大家都熟悉,那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上無父母旁無兄弟,孤零零一個人,身邊除了幾個老仆什麽人也沒有了,壓根兒不用在這上頭費心費事。
陳尚宮這腔煩惱,除了跟李尚宮,也沒法兒跟旁人說了。
李尚宮隻是笑,也不搭話。
陳尚宮抱怨了一通,眼見李尚宮那麽沉得住氣,全然置身事外的樣子,心火噌噌的往上冒。
“我說,你就這麽聽着啊?”
李尚宮反問:“不然呢?”
“你……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你也不說幫我出個主意,就這麽看笑話你好意思啊?”
李尚宮不緊不忙的說:“喲,原來你是讓我出主意來的?這我還真不知道,我以爲你就是饞了我這兒的綠豆湯呢。”
已經連喝三碗綠豆湯的陳尚宮面色頓時僵住了。
光顧說話,一說話難免口渴,不知不她面前已經撂了三隻空碗了。
李尚宮見好就收,也不跟她糾纏湯的事情了。
“這事有什麽難的?”
“你這站着說話不腰疼,把你換到我這兒來試試?唉,我們公主原比不了四公主這麽得勢,我也比不得你底氣足腰杆直,這方方面面我都得罪不起啊。”
李尚宮抽出帕子拭了拭額角處的汗迹,一副事不關己的口氣說:“怕得罪人,你就全應下來就是了。”
這話簡直象火上澆油,陳尚宮都要氣笑了:“你這說的什麽話!将來的公主府哪有那麽大地方裝這麽多人?再說了,這是要伺候公主的,又不是伺候我,我應了,公主看不中,那最後還不是我擔責?”
李尚宮一副詫異的神情:“原來你也知道啊?這些人是要伺候公主的,又不是伺候你的,你應不應的有那麽要緊嗎?”
見陳尚宮愕然之後露出沉思的神情,李尚宮也不再刺她。畢竟兩人關系不算差,她也有幾句真心話要勸一勸陳尚宮。
“三公主不是小孩子了,在芳蘆殿,大小事情你都要問都要管,公主以前不在意,不代表以後也不計較。再說将來還有驸馬,你還要連驸馬一同管了不成?”
見陳尚宮沉默不語,李尚宮又說:“再說了,你爲什麽這麽怕得罪人?要真怕,那你當初就不該争芳蘆殿的差事,不做事當然不會得罪人。伺候着公主們,在這宮裏頭算是是非最少的地方了,連這你都怕,那還怎麽活?”
“可我們公主不是……”
李尚宮無奈,就知道她會提這個。
“不是什麽?”
陳尚宮瞅她。
那還用得着說出來嗎?三公主又不是皇上的女兒,隻是個侄女兒,是眼見她喪母可憐,才養在宮裏的,畢竟不是正經親生的女兒,這就是沒底氣。
倘若她們公主和四公主一樣的出身,陳尚宮當然也有李尚宮這樣的硬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