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做就不要來,三姐又不是嫁不出去。來了又一臉不情不願,擺臉色給誰呢?
劉芳反而替他解釋:“這選驸馬未必是他自己的意願,可能是崔尚書、崔夫人的意思,他今天過來可能就是想來走個過場,回去了有所交待。”
雖然沒有什麽律例明确的說驸馬不得擔任要職,可從前朝到現在,這一點差不多已經是衆人公認的事實。驸馬也能入朝爲官,可前途有限,一般多是閑職,好比孟驸馬現在在修書,魯驸馬領了一個勳翊衛的職銜,其實都隻是說起來體面些,要論實權……那真沒有。
劉芳并不覺得崔勵不願意做父母是輕視她。
隻是,人各有志。
尚公主,一生做個富貴閑人,也許有人求之不得,但是肯定也有人不想要這份富貴,甯願靠真才實學。
韓勵究竟怎麽想的這事兒别人可猜不着,劉琰現在就關心一件事。
三姐姐挑中了人選嗎?
程朝陽她似乎不喜歡,崔勵則是自己就不樂意被挑選。鄭涵是根本沒戲。
那算來算去,好象沒有一個合适的。
不管心裏如何糾結,她們今天是爲了拜壽來的,自然不能錯過壽宴。
壽宴嘛,千篇一律沒什麽新花樣,壽桃壽面壽糕壽酒這些不必說,菜色也都是龜鶴延年湯、燒鹿、眉兒魚這些,油膩膩的讓人沒胃口。不過劉琰這一席上額外多了幾樣小菜。
這會兒才入春,正是吃野菜的時候。不過野菜終究貧賤,上不得這富貴席面兒。
今天這席上有這個,應該是曹夫人額外叮囑的。
荠菜嫩生生的怎麽做都好吃,這會兒是和雞蛋液一起煎了餅子,小小巧巧的。榆錢兒是用雞湯煨的,槐花和雞茸豆腐一起做的羹,樣樣都爽口。
劉芳沒動那些大菜,和劉琰一起吃的都是這些小菜,尤其是鴨油炒的豌豆苗她最喜歡,一個人吃掉了一整盤。
這種熱鬧日子自然少不了戲,戲台搭在東面兒,上來頭一折唱的《升平記》以示對皇家恭敬,賀盛世太平。第二折當然是《麻姑獻壽》,接着就是各人點的戲了。曹夫人自己沒點,賓客輩分最大的是梁國公太夫人,點的是《一鬥金》,莊冀侯夫人點的是《喜相逢》,戲本送到劉琰和劉芳這兒來,劉琰就不愛聽戲,但是想起臘月裏宮坊排了一出戲,她匆匆瞄了一眼,恍惚記得那旦角扮相甚美,本來那戲是要在正月裏演的,因爲朱氏的事情,戲當然不能唱了,所以到現在她都還沒看過。
劉琰問送戲本的那人:“臘月裏宮坊排了一出戲,你知道嗎?”
那人對答流利:“臘月裏宮坊共排了兩出戲,一出是鐵馬金戈,想來公主說的不是這個。還有一出是奔月,說的是嫦娥成仙的故事,公主說的是不是這個?”
“嗯,應該是。”劉琰說:“那哪一折扮相最好看?”
那管事笑了:“公主問着了,這出戲就是扮相美,從頭到尾都不錯,不過要說最好看,應該是嫦娥成仙之後在月桂樹下顧影自憐的那一出,扮相衣衫飄飄若仙,着實的美。”
“那就這出吧。”
本來劉琰還想趁空去更衣,前面這些戲實在沒什麽聽頭,既無趣,又冗長。她還想着,自己去更衣,找個清靜地方歇一會兒打個盹,再回來的時候,就該輪到她點的那出戲了,一點不耽誤。
結果這茶點才上來,劉琰正想起身,台上換了布置,絲竹聲響中,戲簾一挑,一個美人袅袅娜娜走上台來。
“怎麽……”
劉琰認出這是自己點的戲,可是前頭起碼還得有四五出呢,怎麽這會兒就輪到這出了?
桂圓示意豆羹去下頭打聽,不多時豆羹就回來了。
“公主,是這麽回事,是公主點過戲之後,在公主之前點戲的人就把自己剛才點的戲碼撤了,說公主出宮一趟不易,等後頭聽完了戲再回去怕是趕不及,所以就讓先唱這一折了。”
說是這麽說,但真正的緣由用腳趾頭去想都知道。
不過是大家想巴結四公主,不願意得罪她呗。
按着身份貴賤,今天在坐女眷誰有四公主身份尊貴?點戲的時候若是按着身份高低來,原該四公主第一個點。
雖然按着輩分年紀的次序點了戲,可這些人生怕怠慢、委屈了這位四公主,一聽說她點了戲,就紛紛識趣的把自己點的撤了。
這緣故豆羹猜着了,桂圓也猜着了,劉琰自己當然也不會不明白。
劉芳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既然這樣,咱們看了這出再走吧。”
不看還能怎麽樣?難不成扭頭就走?
今天可是舅母的好日子。就算劉琰不喜歡旁人自作主張的安排,也不能一下子掃了這麽多人的面子。
這戲她本來挺想看,現在人坐在這兒,戲台上旦角唱腔流麗,身段優美,她卻覺得沒那麽好看。
起碼,沒有她之前想象中那麽美。
劉芳湊過來小聲說:“這扮旦角的是男是女?”
“男的吧。”
劉芳很受打擊:“真是男的?那腰看着比我的腰還細呢。”
被她一說,劉琰也不确定起來:“應該是男的,你看那個頭兒挺高的……”
“離這麽遠,高矮也看不真切啊。”
說的也是。
台上旦角凄凄切切,正唱到“明月一輪,照不見團圓”聲音清婉,如泣如訴。
劉琰吩咐桂圓:“唱得不錯,賞。”
豆羹連忙又去跑腿,站在台邊提氣大聲說:“賞。”
台上絲竹聲未歇,那“嫦娥”也接着唱了下去:“凡人羨天上,天上偏憶人間。”
劉芳搖搖頭:“這嫦娥貪心的很,成了神仙還心有不足,又惦記着人間恩愛,真是得隴望蜀。”
劉琰輕聲說:“也許這神仙并不是她自己想做的呢?”
她聲音小,席間又嘈雜,劉芳沒有聽清她說的什麽。
嫦娥再也回不去人間,隻能一個人孤零零待在月宮,高處不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