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水玉的簪子?真是特别,真象水一樣。那詩裏怎麽說來着?月寒花露重,江晚水煙微。這簪子就象是打那水煙裏撈出來的一樣。”
“三姐你要是喜歡,我送你一對镯子,和這個一套的。”
劉芳趕緊擺手:“别,既然是成套的拆了不好,你留着戴吧。再說你白,戴着好看,我戴這個反而不襯。”
劉琰想了想:“那我回頭跟母後問問,看還有沒有别的顔色的。這個不是水玉,是瓷,叫玉瓷,好象還有個叫法叫寶瓷?我也記不太清楚,是宜州那邊一個古窯燒出來的,這顔色不是上的色,好象隻有那邊山裏的瓷土才能燒得出這顔色,所以貢上來,母後給我這一套,宜蘭殿應該還有,咱們晚上去宜蘭殿用晚膳,順便問問。”
“這是瓷的?”
當真不出來!瓷器什麽手感,玉是什麽手感,兩者輕重也不同啊。
劉芳啧啧稱奇:“當真難得,這雖然是瓷,可是比玉大約還要金貴。”
朱篷車穩當當駛出了宮門,公主們的車子都是一個規制,但細節略有不同。劉琰嫌兩輛車麻煩,隻要出來,就和劉芳擠一塊兒,兩個人親親熱熱有說有笑,不比自己一個人坐在車上颠來晃去的強多了?
劉芳掀開簾子朝外看了一眼。
這一帶住的都是宗室貴戚——溱王府當然也在這兒。
曹皇後給她挑選驸馬,這事兒本來也不用瞞人,公主們都到了待嫁之齡,前頭年長的福玉、熙玉兩位公主一嫁,可不就輪到芳玉公主了嗎?
劉芳看着遠處那座氣派的溱王府……
一直到現在,溱王都一聲不吭。
沒表示過對她要嫁什麽人的關心,關于嫁妝更沒有提起一個字。
對,嫁妝。
世人常把女兒稱爲賠錢貨,不是說養女兒多費錢。
養女兒其實比養兒子省多了,女兒能幫忙家務,照料弟妹,可以織布刺繡換錢養家。
但女子終需要出嫁,而自前朝到如今,女子沒嫁妝就沒什麽人肯娶,嫁妝簡薄也難嫁出去,或是嫁出去了被夫家慢待的情形比比皆是。這情形近幾年來也沒改善,因爲戰亂死了太多壯年男子,這下要尋個好夫婿就更難了。
劉芳現在封了公主——但玉牒上的記載并沒有更改,她還是溱王的女兒。女兒要出嫁,做父親的不聞不問,以前見面還能做做樣子說兩句話,現在連面都避而不見了,上次春宴溱王根本來都沒來,說身體不适。但是劉芳問過太醫院,那幾天溱王府根本沒請太醫。
可見這身體不适是假。
難道怕見了她就被她纏上?
劉芳對自己這個親爹再了解不過。
溱王和宣王這對兄弟和皇上真的不象。
老劉家勤儉持家是傳統,皇上在自己身上就不怎麽舍得花錢,但是對别人是很寬厚大方的。溱王和宣王這對兄弟卻不是。宣王對别人小氣,對自己一樣小氣。溱王對旁人小氣,在自己身上卻很舍得,頓頓少不了山珍海味,奇瓜異果,穿的也從來不含糊,王府翻修過兩回,聽說還建了一個琉璃閣……
但是這會兒劉芳要出嫁了,他就把頭一縮,當成沒這回事,沒她這個女兒一樣,生怕有人從他口袋裏掏出一個子兒。
劉芳不是貪财,不是惦記他給添什麽嫁妝之類。
她就是覺得心寒,覺得自己太蠢。
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溱王府和她一點兒關系也沒有,那裏的人不是她的親人,事到如今她還指望溱王什麽?
溱王不會象别的父親一樣去關心女婿的人選,也不象别的父親一樣給女兒攢下一份可以傍身的嫁妝……
早在許多年前,在繼母想方設法欺壓虐待她,而父親卻袖手旁觀裝沒事人的時候,她就該明白了。
劉芳放下了車簾。
桂圓眼尖,車子拐了個彎之後她湊過來輕聲說:“公主,剛才奴婢好象看見劉毓了。”
劉毓是劉芳的同父異母的妹妹,不過劉芳和她……嗯,姐妹之情是肯定沒有的。
不但沒有,兩人還有過節。
雖然說是堂姐妹關系,不過劉琰和劉毓也沒交情。
倒不全是因爲劉芳的緣故,而是劉毓這個姑娘吧,确實讓人喜歡不起來。從她身上能看出溱王和現在的溱王妃的全部品行。小氣,刁鑽,愛找碴,心眼兒不好。
本來劉琰和她以前就沒什麽交情,小時候她又沒待在劉家多久,一直住在曹家。後來進了宮,同宮外頭這些堂姐妹、表姐妹,平時往來也不算太多。合得來當然好,合不來她爲什麽要勉強自己?
劉毓頭一次見她就故作委屈,明裏暗裏的說自己想和劉琰多親近,就是怕劉琰聽了别人的一些話對她有什麽偏見……
聽誰的話?這不就是在說劉芳挑撥嘛。
劉琰本來對她沒什麽偏見,畢竟以前的惡事兒不是她幹的,她爹媽不是東西,賬不能記在兒女頭上。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劉琰就不願意見她了。歹竹也能出好筍是不假,可這話套在溱王府不适用。劉毓實在不能算是一棵好筍,有一回她故意和劉芳拉扯然後摔倒,又對别人哭訴說劉芳不是故意的……
當别人都是傻子?
這心眼兒忒窄,也忒壞了。劉芳如果還在溱王府,她卯足勁兒的怼,大家還能理解。可劉芳又不和她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劉芳在宮裏,名分也是公主,劉毓還這麽不依不饒天天算計,實在讓人想不通。
還是當時趙語熙說了句:“她怕是嫉恨吧?畢竟有三妹妹在,别人就永遠記得她母親隻是續弦不是原配,她也不是什麽長女,溱王長女另有其人,還牽扯出她母親不善不慈……再說,三妹妹是公主,她連個郡主還不是,三妹妹真擺出身份她還得行禮,她能不難受?”
細想想趙語熙說的話句句有道理,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麽旁的理由能解釋劉毓的所作所爲了。
劉琰不樂意提起劉毓來:“看見她了?”
“是,她剛才好象就在咱們車後面,奴婢應該沒有看錯。
“現在呢?
“這會兒倒是不見了。”
多半她們剛才路過溱王府的時候碰巧遇上了,劉琰不想多提她,說:“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