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的書局也是個清水衙門,且不易出頭。這回四皇子要來,司掌書局的正副管事簡直倒履相迎,恨不得跪下來抱着四皇子的大腿叫爺爺。四皇子交辦要把一冊書印個樣子出來,書局的人把其他不當緊的活兒都推了,專心專注的印這一本。
遊記是陸轶寫的,不過裏面配的圖都是趙磊給畫的。這兩人交情深,相互間也了解,換一個畫師,光聽着陸轶的描述,不見得就能把那些自己根本沒見過的東西依樣兒畫出來。
毛德在宮門口接了他們兩人,在前面替他們引路。
“陸公子,趙公子,這邊走。”毛德笑着說:“這寫書的事兒可是件好事兒,昨兒晚上皇上都問了一聲,還說印好了之後先呈一本到勤政殿去呢。”
毛德很會說話,而且把這個消息當成無意中随口說出來的,賣了陸轶和趙磊一個大大的人情。
這天底下的人,不管是讀書的還是學武的,不都得靠皇上賞識提拔嗎?毛德雖然不大讀書,卻聽說過那麽一句話,說的是學成什麽文武藝,賣給帝王家。
現在他們有了在皇上面前出頭露臉的機會,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機緣啊。
趙磊有點緊張:“我那畫的太粗糙了,還能不能再改改?”
陸轶笑了笑。
毛德的意思他明白,不過陸轶要是想要權勢利祿,還用不着靠别人。
毛德說這話,有意向他倆賣好,那也是因爲四皇子看重這兩人。而且以他們的年紀,沒什麽意外,将來前途一定差不了。
四皇子對他們這麽厚待,毛德當然要替自家主子表功。主子自己不說,底下人可不能跟木頭似的不靈透。
書局的的位置偏僻,這一帶都是冷衙門,平時别說四皇子不會到這兒來,就算毛德這樣的大太監都不會踏足。
前年這兒還曾經因爲雷擊而走水,後來皇上讓人拆了一部分,又修繕了餘下的部分,看起來更加冷清,根本不象是在皇宮之内。
四皇子正翻看桌上擺着的樣書,和身旁侍立的書局掌事說話。
不光他一個來了,連劉琰和劉芳兩個也過來湊熱鬧,要看看這印出來的樣書是個什麽樣兒的。
新書嘛,不稀奇。可是這寫書的人就是他們認識的人,而且書上寫的還是他親身經曆的趣事,這就有意思了。
劉琰先前是覺得新奇有趣,想着是不是還能再看到類似“荒野破廟遇狐妖”的故事,劉芳也是這樣想的。
書局的掌事生得瘦瘦的,不知是不是因爲撈不到太多油水的緣故,看着皇子和公主來了,手腳都有點不知該往哪放的惶恐。
印好的樣書整齊的碼在書匣裏,散發着新油墨新紙特有的氣味。
封面是空白的。
“咦?書名呢?”劉琰轉頭問:“印漏了?”
“回禀公主,因爲四皇子殿下吩咐,書名暫時未定,所以就空着了。”
“哦。”
劉琰把書翻開,頭一頁上是一張圖,一個人騎在馬上,頭上還壓着頂鬥笠,腰間佩劍,馬鞍後頭還挂着個小包袱。
雖然臉被鬥笠擋住了大半,但是劉琰還是看出來這畫的是誰。
“這是畫的陸轶嗎?他出門時就是這一身行頭打扮?”
四皇子笑着點頭:“沒錯。這圖是趙磊配的,原畫更傳神,雕版印制之後,顯得呆闆了些,隻有原來的一半神韻了。”
書局的掌事忙不疊的說:“殿下放心,奴婢這就讓人重新雕過,力求跟原圖不差分毫。”
四皇子并沒有怪責他的意思,很大度的說:“不要緊,這也是難免的。要是刻印出來的畫能和原畫一樣,那世上的國手大師就不值錢了。”
畫畫的是丹青妙手,而這些做雕版活計的都隻是匠人而已。再說,印書的墨淺了畫會模糊難辨,重了就難免走樣,這是沒辦法的。
劉琰她們能看出畫的是誰,這一來說明趙磊畫技高超,二來,說明雕版師傅确實用心了。
“原來陸公子出門時是這個打扮。不過這行李是不是少了點?”劉芳也是出過遠門的人,深知道出門在外處處艱難不易:“就算不帶鋪蓋,厚衣裳總得帶一件吧?就這麽點行李?”那一早一晚,刮風下雨的時候,可不要凍壞人了?
“子濤兄身上是有功夫的,身子比一般人強健得多,不然怎麽走得了這麽多地方。”陸将軍就是有名的沙場悍将,據說陸轶的兄長也能以一當百,趙轶雖然和父兄不同路,但身上的功夫卻不是假的。否則這麽走南闖北的,不說豺狼虎豹,強徒匪盜,就算是寒暑交替冷熱侵襲,一般人也受不住。
更何況陸轶去的地方有很多都是人迹罕至,根本連路都沒有,跋山涉水的,那般辛苦絕不是一般人能捱過的。
四皇子沒看他的手稿之前,還曾經想過自己若是也能自在的出行,必定能去那麽些地方。看了之後他就死了這份心了。
就算他沒墜馬之前,也沒有陸轶的這份兒本事。縱然有這本事,怕也吃不了這份艱辛和孤苦。
樣書有不少,劉琰和劉芳卻湊在一塊兒看。
兩人看書習慣倒是一樣一樣的,不怕吵起來。
她們先翻着看書裏的圖。
翻到她們都看過的“遇狐妖”時,兩人湊一塊兒又說又笑,接着向後翻。
書裏配的圖可不少,除了這張遇狐妖,還有陸轶口述陸磊依樣畫出來的“送親”
“護镖”“采桑”“竹筏”。
竹筏那張尤其新奇。
江面上有兩人都劃着竹筏子,那筏子就用三根粗毛竹拼成。劉琰她們都算是北方人,北邊可沒有這麽粗的竹子,也沒有這樣的竹筏。
“三根竹子就可以紮成竹筏了?這能穩當嗎?人在上面站得住?”
看畫上那兩個人在江上相遇,表情輕松的相互招呼,就跟走在平地上一樣習以爲常。
四皇子看了一眼,向她們解釋:“這應該是畫的潞州,這裏多山多水,路很少,即使有也難走的很,那兒的人出門不靠車馬,倒是走水路的多。”
他們在屋裏說話,外面毛德已經将陸轶和趙磊領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