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雅?什麽不雅?就算現在進了宮,分了各處當差執事,難道這些上等果品她們這些奴婢就能随便吃了,還嫌它們俗?好日子沒過幾天一個個眼界倒是大了,似乎一改了名字,就與窮苦的過往一刀兩斷了似的。
桂圓覺得自己名字挺好,桂和貴一個音,圓,也是好意頭。這名字桂圓格外喜歡。反正她原來根本沒有正經名字,公主給她們取名字,這是恩賞,也是看重,身爲奴婢居然還敢嫌賜名俗氣?活該她們一輩子混不出頭。公主遷到安和宮之後再來的新人,想叫公主給個名兒,還沒那個臉面呢。
象桂圓這樣的大宮女,隻要不壞事,以後前程遠大着呢。如果一直跟着公主,将來少不得一個實權内管事。如果留在宮裏,一二十年裏一個尚宮是跑不了的。桂圓沒想過要出宮——她宮外沒親人了,出去兩眼一抹黑,一個人有什麽意思?
除了以前被尚宮教規矩,桂圓可是再沒挨過打了。今天破天荒被五公主打了,銀杏她們幾個紛紛過來安慰。
連劉琰都問過她了,腿疼不疼,要用藥就盡管取。
桂圓忙說不疼,根本不算傷,五公主是個小姑娘,腳上能有多大力氣?
“今天三姐姐要不是出手快,我就差點兒和她打起來了。”劉琰本來很生氣,她的人,劉雨憑什麽打?
豆羹同另一個小太監一起從外頭來,悄悄告訴桂圓說:“麓明軒的太監去南門那兒守着了,八成又想求見皇上。”
桂圓嗯了一聲,豆羹說:“皇上不會有功夫聽她告狀吧?”
“皇上不會聽她的。”這個桂圓很有底氣。
這幾年五公主總是告這個告那個的,皇上早厭她了。不管她說誰欺負了她,皇上都能斷定是她先找碴生事。更不要說這次她告什麽?告二公主不給她扇子?二公主在這宮裏地位微妙,跟個客也差不多,你不說讓着客人,反倒要欺負客人,這樣傷面子的事情皇上怎麽會答應她?
豆羹忙說:“姐姐說得是,我們也是這麽想。”
“你看你熱的一頭汗,吃杯茶,歇歇再出去。”
豆羹笑着應了一聲:“還是姐姐疼我。”他也不見外,自己坐下來就倒茶喝,連喝了三大杯,又說:“二公主回去以後,就讓人把今天那把扇子,連同剩下三把,一起讓人給麓景閣送去了。啧,真可惜了,這東西又到了五公主手上,估計也就新鮮兩天就撂腦後了。”
五公主一向這樣,總看着别人的東西好,真弄到手了又隻有兩天的新鮮勁兒,過了興頭也就不當回事了,去年夏天的時候,針工局給大公主送料子,她看着眼饞,也要了不少去,就做了一身兒衣裳,其他的也不知道胡亂收到哪裏去了,總之沒見穿用。
“麓景軒的馮尚宮和白尚宮兩個,聽說這兩年都發了筆暗财呢。”
五公主東西多,又亂,自己記不得也管不過來,還不都讓人暗裏掏摸去了。
桂圓也聽說了,這本不是什麽秘密,瞞上不瞞下的:“你出去了可别亂說。”
“姐姐放心,我在外面嘴緊着呢。”豆羹從碟子裏取了一塊涼糕,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是紅豆餡兒的。桂圓說:“你要喜歡,這一盤子都端走吧,反正我們不吃。”
豆羹樂了:“那好,謝謝姐姐了,我就愛吃這個餡兒的。”
晚上洗過腳,銀杏拿出藥瓶來:“姐姐,我給你把藥抹上吧?”
“又沒破皮,不用了吧。”
“公主都說了,姐姐就用了吧。”
桂圓把腿擡起來,銀杏用簪子挑了點藥膏,勻勻的替她抹上一層,趕緊又把藥瓶子蓋緊。
今晚本來是桂圓值夜,劉琰讓她去歇着,讓蓮子替了她。
銀杏替她上完藥,自己洗了手,把帳子放下,吹熄了燈,也脫衣躺下。
兩人一時都沒睡着,桂圓吸深了口氣:“今天晚上這樣悶,明天說不定有雨。”
“嗯,是悶。”銀杏在想白天的事,想着想着就說出了聲:“姐姐今天怎麽去接扇子呢?讓她摔碎了,也不關我們的事。”
在宮裏頭,不是說做得多就做得對了,有時候做得多了反而有錯。就象今天,桂圓不去接扇子,這腳就踢不到她身上。至于五公主糾纏二公主,是吵是鬧真不關她們的事。
“扇子嘛,到底是咱們公主送出去的啊。”
銀杏咂咂嘴:“送出去了就不關咱們的事了。”
屋裏靜了一會兒,銀杏問了一句在心裏好久的話。
“爲什麽皇上不喜歡五公主呢?”
桂圓沒應聲,銀杏也不是問她。
就是心裏一直納悶。
皇後不喜歡五公主那是自然的,皇上隻有那麽兩個妃妾,還是早年間的事,現在白放着,空有名分,皇上不搭理她們,她們就象不存在一樣,她們也沒孩子。五公主的生母早早沒了,現在宮裏這些人都沒有見過的,不過從五公主的長相上來看,應該是個美人。
可皇上那是親爹啊,爲什麽對這個最小的、喪母的女兒也很冷淡呢?明明皇上很喜歡女孩子。結義兄弟的女兒可以收養,喪母的侄女兒也願意接到宮中,前朝宗室女也給了公主名分,至于自家公主那就不用說了,嫡親女兒,向來要星星不給月亮,幸好自家公主不是那等驕縱的性子,不然還不得作天作地。
五公主喪母,年紀又最小,按理說,皇上不是應該對她更心疼些嗎?一般人家,不都是老小最得寵嗎?
難道是皇後在中間……不不,皇後娘娘不是那樣的人。宮裏宮外,滿京城裏,這天底下都知道皇後娘娘寬厚賢惠。再說五公主又不是個男兒,要不了幾年也就嫁出去了,礙不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