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起這錦秀閣來,也真是曆盡坎坷。前朝建皇宮時就有這處殿閣了,到今日已經二百多年。初建成時這裏并沒多少書,多少年來慢慢積累,才有今日。十多年前宮城被亂兵洗劫,還放了一把火。當時看守這殿閣的幾位公公豁出命去截斷火源,才把錦秀閣這一樓的書保住。”
“現在人還在嗎?”
那太監愣了下,随即答道:“隻有一位郭公公還健在啦,其他人死得死,走的走。郭公公眼睛當年被煙熏壞了,現在也看不清東西了。雖然說眼睛不成了,隔那麽一天兩天還要進來轉轉,說待在這兒心裏舒坦。”
他怕這話不招公主喜歡,岔開了話題:“公主想尋些什麽書看?這兒書都是分類放的,公主說個名目,奴婢也好幫着尋。”
“也沒什麽,就想尋兩本消遣的瞧瞧。”
“是,公主請這邊走,這些書靠東面屋裏放着呢。”
屋子裏一股陳年舊紙的氣味,不算難聞。燈影隻能照亮身周不多大一圈地方,燈亮之外全是一團昏黑。
這書閣居然有二百多年來曆了,也不知道這麽多年,有多少人曾經在這裏盤桓流連過,那些人多半都已經做古,這些書曆經百年卻還安靜的待在這裏。
“公主您瞧,這兩冊多半都挺有趣兒的。”
劉琰順手接了也沒細看,桂圓拿了塊布把書包起來——這兩冊書保存的完好,但顯然不是新書,天熱手上難免出汗,髒了書就不好了。
桂圓沒念過書,隻少少識得些字,會一點算術,要不然公主身邊的美差且輪不着她。雖然她沒正經念過書,可是格外敬重書本。
回去路上一點兒風也沒有,天氣格外悶熱。桂圓說:“這天兒怕是要起雨。”
結果沒等她們回到安和宮,雨就真下起來了,雨點特别大,砸在腦門上生疼。
“要不咱避一避……”
劉琰已經撒腿開跑了:“避什麽,快跑!”
桂圓生怕淋壞了書,把那小布包往懷裏一揣,也跟着跑。
好在沒幾步遠,進了安和宮就好了。
劉琰甩了甩袖子,又跺了跺腳,笑着說:“你這嘴平時也沒見多靈光,今天說雨雨就來了。”
桂圓可不敢在這兒說笑耽誤:“公主快去換衣裳吧,别回頭着涼。”
劉琰并不在意:“這種天誰着涼啊。”
說話功夫就有一道雷響起,那動靜就象劈在頭頂一樣,震得人耳朵裏嗡嗡直響。
桂圓忙得團團轉,吩咐人關窗關門,看好燭火,再去預備熱水來公主要沐浴。一轉頭銀杏笑盈盈的捧着巾帕衣裳過來了:“姐姐,公主說讓姐姐也換了衣裳,可别病了。公主那裏有我伺候呢,姐姐隻管先去歇一歇。”
桂圓自己身上也淋了不少,可伺候人的人哪能先顧着自己?
“也好,那你看着公主好好洗,可别邊洗邊玩兒,更不能任她在桶裏睡着了。”
銀杏直樂:“姐姐放心吧,我一定盡心的伺候着。”
劉琰洗澡的時候,外頭雨越下越大,銀杏要同她說話須得提高嗓門,不然離得挺近的兩個人都聽不見對方說了什麽。等洗完了澡換了衣裳,不等頭發幹透,劉琰已經抱着枕頭睡着了。
銀杏領着小宮女把帳子放下,收拾了殘水,今晚輪着她值夜。好在伺候的主子是個省心的,夜裏從來不生事,銀杏把兩個軟墊子并一起,就這麽半坐半靠着打起盹來,也不敢真睡着,怕萬一主子叫人聽不見——更怕那個李尚宮巡夜逮人。說實話,白天也要當差,晚上上夜哪有不困的?可是誰跟你講這個理,李尚宮上次逮着外頭小太監夜裏睡實了,不但打了十闆子,還罰了兩個月的月銀。自然到了銀杏這份上,貼身伺候公主,李尚宮也要給她面子,且打不了她,可真要被逮着那也丢人。
就這麽迷迷糊糊也不知多久,忽然聽見有人喚她。
銀杏一個激靈睜開眼,果然隔着門有人喚她:“銀杏姐姐?”
銀杏忙一骨碌爬起身來,貼着門問:“誰?”
“是我,豆羹。”
“這半夜裏什麽事?”
豆羹聲音在雨聲裏聽着模模糊糊的不太清楚:“……門外頭好象有動靜。”
銀杏披上衣,推門出去。豆羹連忙湊上來說:“小賈聽見門外面剛才有動靜。”
“是不是侍衛換班呢?”
豆羹搖頭:“不是個時辰。”
雨還下得緊,銀杏提着燈籠撐着傘,随豆羹到大門處。
不知是不是先前聽錯,外面除了雨聲并沒有别的聲響,從門縫處往外看,雨大,外面一團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雖然看不見,銀杏卻覺得心裏有點不踏實——今天這雨下得實在太大了,電閃雷鳴的叫人心裏不安。
“你帶着人好生守着,要再有什麽動靜趕緊來找我。”
豆羹趕緊應下了。
銀杏再回去之後,就再也睡不着了,心裏翻來覆去的盡是些吓人的想頭。
天下才太平了沒幾年,銀杏小的時候也吃過苦,受過罪,她全家都死于兵禍之中,後來進了宮做了宮女。
當今皇上登基這幾年,宮裏看似安定,其實私底下也有過不少怪事。前年的時候還鬧過刺客,說是太監勾結着外頭亂賊想刺殺皇上,那一回可殺了不少人。這才剛消停不久……
銀杏在心裏求神拜佛的,祈望可别再出事了。現在的日子她覺得就好得很,實在不知道那些作亂的人在想什麽。難道殺了現在的皇上,再打個幾年的仗,再死無數人,他們就高興了?至于那些前朝餘孽,前朝的時候最後幾個皇帝都那麽糊塗,天下人過得都不是人過的日子,幹嘛這些人還想要前朝再回來呢?
這麽心亂如麻,一直到淩晨時分,豆羹也沒再進來,想來外面是沒事。雨聲也漸漸停了,一推門,帶着潮氣和涼意的風吹在臉上,讓她昏昏沉沉一晚上的頭腦也跟着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