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琰捧着半碗飯在那兒出神,曹皇後給她夾了一塊魚——上頭的刺已經全剔掉了。
“我在想田霖。”
“想他做什麽?”劉芳今晚也在宜蘭殿用晚膳。一想到現在劉雨有多倒黴劉芳就樂不可支,大熱天兒胃口不好都多吃了一碗飯。
要是大姐姐嫁了他,那現在當然是親戚了,這不是沒嫁嘛,現在的大姐夫姓孟。劉芳覺得孟姐夫人也不錯,首先這長相就比田霖要強,白白淨淨,一表人才。一比較,田霖就……也不算醜,但是絕對沒有孟驸馬那麽俊。
不過劉芳也覺得,田霖夠倒黴的。好好兒的,本來出一趟遠差回來就要成親的,結果遇着那麽糟心的破事兒,人差點沒命,好不容易回來了,未婚妻成了别人老婆,自己家裏又同室操戈。程先生上次教過她們一個詞兒,叫禍起蕭牆。雖然劉芳不記得爲什麽說一家子鬧不合非要叫蕭牆,難道不能叫趙牆李牆?不過她知道這不是個好詞兒。
他親哥要殺他,親娘還認爲他不孝悌。老婆沒娶成,家也回不去了。
“田霖以後怎麽辦呢?”
曹皇後被劉琰問的一怔,囑咐她:“吃你的魚吧。”
是啊,田霖以後怎麽辦?
雖然就道理上來說,他做得對,田華那一夥人其罪當誅。再說,你死我活的事兒,讓步就是個死。
但就人情上,沒人說田霖的好。就象田夫人罵他的那樣,那是你親哥,你的心怎麽這麽毒呢!旁人也會這麽想,他都能把親哥送進大獄,對旁人那指定更狠啊。這樣的人,誰敢與他爲友,誰敢與他結親?
當時福玉公主和田霖定下親事之後,曹皇後也真心把他當自家子侄看待的。要不是中間出這種變故……
當時以爲他死了,怕誤了福玉公主的終身,又定了孟家的親事。
現在田霖回來,雖然福玉公主這事兒皇家也說不上理虧,總覺得對他不住。
大不了……田家那老大做下這等事,能保住命就算不錯了,斷不可能繼承爵位。田家那個爵位,就作主給田霖承襲。嗯,再給他指門親事。
也隻能這麽補償一下了,至于别的,曹皇後也無能爲力。
她既不能讓已經出嫁的福玉合離了再嫁田霖,也不能調和田家一家的母子、兄弟關系。
誰說皇權無所不能呢?
好些事兒不是有錢有權就辦得到的。
吃到一半的時候,皇上來了。
曹皇後有些意外。
本以爲皇上前朝事忙晚膳不回來用了。
劉琰和劉芳起身見禮:“見過父皇,父皇萬安。”行過禮劉琰就直起身來:“父皇你用過晚膳了沒?”
草根出身的劉天寶,當了皇帝也沒多少架子,尤其是對着女兒們的時候從來沒脾氣。
他笑呵呵的說:“沒吃呢,你們吃的什麽?給朕也盛碗飯來——不要那小茶碗,給朕用大碗盛。”
曹皇後親手取了碗給丈夫盛了滿滿一大碗飯,皇上坐下來就着面前的茄子燒肉大口扒飯:“你們今天怎麽來宜蘭殿吃飯了?”
“自己吃飯不香嘛。”劉琰笑眯眯的盛了一碗湯放在父皇手邊:“父皇操勞國事辛苦了,喝點湯補一補。”
“嗯,朕的四公主嘴是越來越甜了。”皇上喝了一口湯之後又說:“這是魚湯?挺鮮的。”三下五除二的喝完了,笑着說:“再盛一碗。”
劉琰笑着接過碗又去盛湯。
“說到魚湯啊,我想起以前還在鄉間的時候,在河汊裏逮了魚,就在瓦罐裏燒湯喝。”
曹皇後抿嘴笑。
曹家與劉家村離得不遠,在兩人成親之前,其實曹皇後遠遠見到過劉天寶。劉家兄弟多,日子過得不寬裕,劉家兄弟上山下河的尋摸吃的。下河自然不可能衣衫整齊,曹皇後還記得當時她從河邊不遠處經過,看見劉天寶光着膀子,卷着褲腿,整個人被曬得黝黑發亮活象條泥鳅。
那會兒她可不知道自己将來會和這條泥鳅結親。
當時她就想,這人怎麽曬得這麽黑啊……
劉琰和劉芳兩個很有眼色,用過晚膳就告退出來,免得打擾了他們夫妻相處。
“吃得有點多……”劉芳揉揉肚子:“咱們去禦花園逛逛再回去?”
“你還知道自己吃撐了?”劉琰笑着說:“剛才要不攔你,你還要盛第三碗呢。”
“那是宜蘭殿廚子手藝好嘛,做的那粉蒸肉特别香。”
粉蒸肉雖然是道家常菜,可一般人卻很難做得好。一是蒸的粉料要配得好,二是蒸肉肥瘦要挑撿好,瘦肉多了不香,吃着太柴。肥的多了油大,太膩。前兩樣都有了,還有蒸的火候問題。
這道菜一家子都愛吃。老劉家本來就是不是什麽名門世家,口味就是這麽平民化,所以一衆世家提起劉家總是各種鄙夷不屑。
要不是因爲這樣,公主與皇子們的親事也不會變得難以決斷。
“我就不去禦花園了,我去錦秀閣找兩本書看。”
劉芳納悶:“書有什麽好看的?”
不管什麽書,她拿起來都一樣犯困。
“禦花園有什麽好去的?黑燈瞎火還有蚊子。”
道不同不相爲謀,兩人出了宜蘭殿就各走各路了。
錦秀閣是個清靜地方,這兒的書多,人少。劉琰說要找書,看守殿閣的太監一溜小跑趕着巴結。按說書閣裏是不能有明火的,可是即然公主要進來,引路的兩個太監一人手裏提了一盞燈籠,唯恐樓閣太暗害公主殿下跌倒。
劉琰也還是頭一回在晚上來這裏。沒進宮之前她和劉芳差不多,也是見了書就頭疼的主,不過那會兒也沒人逼着她們非讀書識字不可。
但是從進了京、進了宮以後就不一樣了。宮城很大,又很小。這裏富貴已極,什麽都有,可是劉琰她自幼熟悉的一切這裏都沒有了。
也是從那時候起,她才慢慢開始識字、讀書。
書并不象她以前想的那樣,是無趣的東西。
正相反,書裏有一個完全不同的,豐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