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章善意提醒道:“你别抓太緊,他都疼的說不出話了。”
衛道唐這才醒悟,趕緊放手,鄭翼晨揉了揉肩膀,出聲誇道:“師兄你手勁真大,看來是得了雷動師父鷹爪功的真傳了!”
衛道唐面上一紅,說道:“師弟,都這時候了,你就别跟我貧嘴了。”
劉文章則是進行了一番猜測:“你是不是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五個針灸名家,在同一時間,進行我剛才所說的針刺?”
他自忖這個猜測合情合理,畢竟鄭翼晨這個年紀,偏偏有着連他這個大國醫都無法具備的超卓目力,明顯是身懷絕技,再加上他學的是針灸推拿,有這方面的秘技,也不稀奇。
下一刻,鄭翼晨說出的話,卻讓劉文章真正的大吃一驚了。
“劉老,我不得不糾正一下你思維上的失誤,你隻想着逆五行的針灸治療,需要五個針灸名家共同醫治,五人一體,才有成功的可能。卻忘了突破五位一體的難關,其實簡單,隻要用一人施展針灸,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劉文章面色一變:“一人,一人用這逆五行的針法?這……這天底下,怎麽可能有人符合這個條件?一個人隻有兩隻手,拇指和食指持針,最多就能同時用兩根針,可這逆五行的針法,要求在同一時間,用十根針,刺入十個穴位,就算是八爪章魚,也還差兩爪,才湊夠這個數字,更何況是人呢?”
鄭翼晨的天子望氣術,曾讓這個大國醫驚歎不已,并且全盤接受,可他現在的這番話,太過驚世駭俗,根本就超過了劉文章的認知範圍,搖頭表示不信。
鄭翼晨見他神情,心知自己有必要露一手,才能打消劉文章的疑慮,向其中一個給沈止戈按摩的醫生問道:“請問,你有沒有帶針灸針在身上?”
針灸推拿,素不分家,隻要是個推拿醫生,一般身上都會帶着毫針,所以鄭翼晨有此一問。
那人果然有帶針,從衣袋中拿來兩排一寸半的無菌毫針給他,鄭翼晨接在手中,道了一聲謝,拿出了六根毫針,兩手各持三根。
他手中拿針,沖劉文章一笑:“劉老,不好意思,可能要拿您做一下小白鼠,請您伸出您的左右手臂。”
劉文章倒不在意什麽小白鼠不小白鼠,實際上,要是鄭翼晨真能以一人之力,施展逆五行針法,他倒是樂意奉獻自己,給鄭翼晨針上幾針。
劉文章伸出雙臂,鄭翼晨目光如炬,先在他手臂上,定好了所要針刺的穴位,十指一錯,六根毫針針尖輕顫,分别指向不同的位置。
“左手,曲池,手三裏,合谷,入半寸。右手,外關,後溪,陽溪,入半寸。”
鄭翼晨說完,足下運勁,太極勁道由足傳身,由身傳肩,由肩傳肘,由肘傳腕,又從腕部傳到了身體的最末梢:指尖。
他十指撚轉,彎如弓弩,一屈一彈之際,六根毫針如箭攢射,隻見六道銀光一閃即逝,劉文章隻覺左右手在同一時間發麻,定睛一看,整個人的身心都被震撼住了,張大了口,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六根毫針,都刺入了鄭翼晨先行預告的穴位,左手曲池,手三裏,合谷,右手外關,後溪,陽溪,分毫不爽,刺入的深度,都是一樣,入肉半寸,不差毫厘!
何止是劉文章被震住了,那四個推拿醫生,都是一副呆若木雞的表情,這種行針的手法,比坊間流傳的飛針的進針手法,要高明太多倍了!
這份認穴的精準程度,這份指力,以及運勁的巧妙,放眼華夏,又有誰能做到這個水平?
劉文章身爲當事人,感觸較旁人更深一層,這六根毫針,一刺入相應的穴位中,他就立刻感覺到穴位傳來的麻脹感,證明鄭翼晨不止是追求穴位刺入位置以及深度的精确,還産生了最重要的氣感!
劉文章好不容易收攏心神,說道:“勞駕,來個人幫我把針拔了。”
立刻有兩人給劉文章拔出了手臂上的針,劉文章兩手一恢複自由,就情不自禁的雙掌合十,鼓起掌來:“鄭醫生,你跟我帶來的驚喜,可真是一浪接着一浪啊!”
衛道唐不通醫術,卻知鄭翼晨這一手撒針刺穴的手法,巧妙的将功夫和醫術結合了起來,可以說是獨他一人才會,也是出聲贊道:“師弟,好精妙的太極拳勁,輕巧準柔,兼而有之,看來你對太極拳的掌握,已經到了很深的境界,看來你我那一戰,我要認真應對才是。”
鄭翼晨淡淡一笑,不過也頗爲自得,口中說道:“我其實從沒練習過這種手法,隻是覺得可以試試,果然一試就成。雖然劉老您說的逆五行的針法,要求一口氣擲出十根毫針,而且穴位分布,不局限于兩手,而是四肢,但我相信隻要給我兩天的練習時間,準能成功。”
衛道唐開心的道:“也就是說,兩天之後,你來給首長針灸,就能讓他逐漸恢複健康是嗎?”
鄭翼晨吞吞吐吐的道:“理論上來說,是這樣,沒錯。”
“理論?”
劉文章道:“鄭醫生這話有兩層意思,第一,首長的病情,任由發展下去的話,在兩天之後,又不定起什麽變化,就算是逆五行的針法,也無法奏效。第二層意思,則是他考慮到了,用這門針法,除了針法施行的難度巨大,還有一個更大的阻礙,橫亘在面前。”
“什麽阻礙?”
鄭翼晨道:“師兄,針灸一道,主要是激活人體經氣,達到疏通經絡,治療疾病的效果,訣竅就在一個‘借’字,并不能無中生有,憑空生成新的經氣。可是老首長體内的五髒經氣,均被鎖住,形成一層壁壘,無法從外攻破,自然也就無從借起,沒辦法激活經氣,我這套逆五行的針法,使的再好,也是沒用處。”
他頓了一頓,又望向了劉文章:“不過我相信,劉老既然想到了這個治療的方法,這個阻礙,他必然也是清楚的很。劉老,我想請問一下,您能用什麽方法,克服這個障礙,才能讓逆五行的針法順利完成,同時也能保證首長在這兩天的時間裏,病情能穩定住,不發生新的變化?”
劉文章露出一絲微笑,反問道:“我倒想問你一句,五行是從什麽變化而來。”
鄭翼晨不假思索的道:“中醫樸素哲學發展,是從一氣論到陰陽學說,再到五行藏相學說,一氣化陰陽,陰陽分五行。”
他說到這裏,精神一振:“可以從陰陽方面着手!老首長面部神氣,雖是陰陽離合的兇險地步,畢竟不是亡陰或是亡陽的死色,隻要陰陽二氣還在,就能互根互用,相互轉化,五髒配五行,五行中的每一行又能分割陰陽,如腎陽腎陰,脾陰脾陽。我們可以從老首長的陰陽二氣中,分化五行之氣。”
劉文章心下大爲贊賞,鄭翼晨果然是一個中醫的奇才,他隻是稍微提示一句話,鄭翼晨竟能旁征博引,将個中竅要,說了個透徹,以他這個年紀,有這份見識,真是太難得了。
他回答道:“你說的沒錯,在你熟練掌握逆五行的針法之前,可以先用壯大陰陽二氣的治療方法,暫時使老首長的病情在這兩天時間内,趨于穩定,同時也能提供你日後分化出五行之氣的媒介。”
對于鄭翼晨來說,用針灸來壯大陰陽二氣,難不倒他,不過,他現在是和劉文章聯手治病,自然不好意思把治療都一股腦攬在身上,這樣未免太不尊重這位大國醫了。
鄭翼晨恭敬的道:“劉老,您剛才隻說,用逆五行的針法,您沒法做到,看來如何壯大陰陽二氣,你已經有了治療的方案是吧?”
劉文章道:“沒錯,在想出逆五行的針法前,我已拟好了壯大陰陽二氣的藥方。”
他對衛道唐道:“衛上将,麻煩你去叫人,備好寒水石二十克,熟附子四十克,三百毫升水,剪成一碗,給首長服用,早晚各一劑,在鄭醫生用針之前,就用這個方控制首長病情。這個藥方,太過峻烈,隻能用兩天……”
說到這裏,劉文章望向了鄭翼晨,鄭翼晨鄭重點頭:“兩天時間,足夠了。”
衛道唐道:“好,我立刻叫人去準備藥方!”
他說完,就走出門,找來一個下屬,仔細囑咐了一番,這才如釋重負,帶着一臉的笑容,回到了病房,這段日子以來,他頭一次笑的這麽輕松。
鄭翼晨則在思考着劉文章的藥方配伍,暗自欽佩不已,尋常醫生配藥,不離君臣佐使,一般控制在八種藥材以上,十二種以下,而劉文章這張藥方,卻隻用了兩種藥,也就是中藥配伍常說的藥對,看似是小道,其實最考驗一個醫生的開藥水平。
劉文章選擇重用寒水石與熟附子相佐爲藥,寒水石藥性大寒,熟附子藥性大熱,截然相反的藥性,正如陰陽的對立與統一,區區兩味藥,就能收到壯大陰陽二氣的奇效。
這份開藥的功力,即便是白祺威重生,也是自愧不如啊!
隻是把脈的功夫,劉文章就能想出這個藥方以及逆五行的針法,一代大國醫,果然是名不虛傳,讓鄭翼晨大開眼界,也知道中醫一道,博大精深,自己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他卻不知,自己在劉文章的心中,更是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要知道,劉文章多年以來,一直都是華夏中醫界的領袖人物,随着年歲漸長,讓他萌生了從年輕一輩的中醫中,尋找接班人的想法。
他自從動了這個念頭,也開始注意物色下一輩的中醫人才,當然,他所謂的下一輩,也不可能是鄭翼晨這樣的歲數,至少都是五十歲以上的名中醫了。
了解接觸的年輕中醫越多,劉文章越是大失所望,這些人的看病水平,和自身素養,别說和他相比,差的老遠,也及不上跟他同輩的其餘的老中醫,哪有可能繼承的了中醫界的領袖位置,根本就沒辦法服衆。
在新華夏的翼護下成長的這班中醫,比起他們這些經曆過民國的名醫相比,始終差了那麽一點東西。
而這點東西,正是中醫的魂,中醫的根,沒有魂和根,就做不成中醫的領袖。
近幾年來,劉文章的身體狀況,明顯走了下坡路,年前的大病,更加讓他對于尋找接班人這事,有一種火燒眉毛的急迫感。
巧合的是,他忍着病體的不适,來給老首長看病,竟遇到了鄭翼晨這個年輕人,可謂是見獵心喜。
小小年紀,就掌握了“治未病”的望診,望人神氣,談笑辨病,還有一手高明到了極點的針灸醫術。
更關鍵的則是,鄭翼晨并沒有半點年少得志,恃才傲物的輕狂之心,爲人十分謙遜,人品極佳。
這一點,從他詢問劉文章開壯大陰陽二氣的藥方一事,就可見一斑,既然鄭翼晨連逆五行這麽高難度的針法,都能夠掌握,次一等的壯大陰陽之氣,沒理由做不到,可是他卻恭敬的詢問劉文章醫治的方法,完全的照顧到了劉文章的面子,沒有半點的争功名利之心。
他人還很年輕,潛力巨大,醫術既高,又有與醫術相得益彰的醫品醫德,簡直就是劉文章心中最完美的接班人模闆!
這兩人的會面,仿佛就是命運的安排。
劉文章一時恍惚,心下暗道:“假以時日,這個名叫鄭翼晨的年輕人,必定能成爲中醫界的領軍人物,華夏有此一人,真是一件幸事!他太年輕了,擁有無限的可能性,振興中醫,果然還是交給年輕人最好,不适合讓我們這些老家夥繼續背着,也背不起了。哈,真希望能見識到那個時刻!”
他心馳神往,想到日後有這樣一個中醫奇才叱咤風雲,自己也能放心卸下心頭重擔,含笑九泉,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醫道不孤。
醫道當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