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章道:“治病如救火,事不宜遲,我們快些去看病人,别在這裏耽擱。”
鄭翼晨又應了一句:“是。”
他向來能說會道,此刻舌頭像打了結似的,也說不出太複雜的詞語。
劉文章一笑:“好,那就勞煩你接替我後面那位先生,給我推一下輪椅。”
那個推輪椅的保镖聽他這樣一說,悶聲不響的移步站到一旁,讓鄭翼晨占據他原本的位置。
這一老一少,相視一笑,劉文章先禮貌的跟施古墨等人道了聲别,這才對衛道唐道:“麻煩你在前面帶路。”
郭将軍也道:“道唐,接下來就交給你們,我就不跟過去了。”
他說完,突然做出了一個讓衆人十分詫異的舉動,面朝着那班名醫,彎腰鞠躬,平靜的道:“我說到做到,剛才誤會你們和這小子串通,是我的錯,對不起。”
讓這個桀骜不馴的老人自承過錯,好比讓鐵樹開花,十分難得,名醫們心下大快,紛紛避讓,不敢直受他如此大禮。
鄭翼晨笑道:“郭将軍是吧,你道歉歸道歉,還小子小子的稱呼我,小子我心裏受傷啊。”
郭将軍瞪他一眼,正要發火,轉念一想,又服軟了,說道:“連劉老都稱呼你做醫生,我叫你一聲醫生,也是天經地義。”
“放心吧,郭叔。”衛道唐高興之餘,也有點擔心,小心翼翼的問道:“劉老,您的身體……舟車勞頓,不如先休息一會兒,再去看首長病情。”
“無妨無妨,不用休息,你不信的話,可以問一下我身後的鄭醫生。”
衛道唐連忙道:“不用問,我自然是信的,你們跟我來。”
他在前方帶路,步子不急不徐,鄭翼晨推着輪椅,車輪碌碌聲輕響,跟在衛道唐後頭,走出大門,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名醫們心裏牽挂着他們看病的結果,也沒一人打算先行離開,重新回到原位坐好,小聲交流鄭翼晨的望診術,極盡溢美之詞,幸好當事人不在這裏,要是親耳聽到,尾巴指定都會翹上天,還要假裝不好意思,一手摸着後腦勺,另一手手指不住畫圈,口中回應一句:“我才沒有那麽厲害。”
而郭将軍,則是緊閉雙目,沉浸在往事的追憶中,他的腿又開始隐隐作痛了。
在一間兩百來平方米的房間中,鄭翼晨終于見到了老首長沈止戈。
房間裏陽光充足,窗戶半開,可望到遠處的山丘,一片翠綠,清風拂動窗簾,一切看上去都是生機勃勃,卻驅不散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的沉沉死氣。
鄭翼晨打量着沈止戈,這個軍部的老首長長着一張國字臉,五官端正,一看就是正義感爆滿的人,注定無法成爲打入敵人内部的地下工作者,他全身上下,都插滿了導管,有最先進的儀器檢測他的生命體征,面部覆着一個氧氣罩,眼睛半開半合,其實是不省人事的狀态。
在病床的左右兩側,有四人分别在按摩他的手腳,沈止戈躺在床上時日過長,人體四肢肌肉,隻要一段時間不用,就會萎縮,所以才安排了專人給他按摩,饒是如此,鄭翼晨依舊能看出他四肢的肌肉幾乎沒有半點彈性,松弛下垂。
幸虧沈止戈身份特殊,有着華夏最好的醫療服務,才能拖到現在,要是換了别人跟他同一個境況,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鄭翼晨看着沈止戈凹陷瘦削的憔悴臉龐,不知怎麽的,竟有些悲從中來。
這個老人,戎馬半生,是華夏建國的衆多英雄之一,堪稱軍人的楷模,此時卻病倒卧榻,更有可能因病而死,身爲英雄,這樣的死法,未免太過悲涼了些。
衛道唐走近病床,俯下身子,低聲在沈止戈耳旁說道:“幹爹,我把劉老和我師弟帶來了,你放心,他們很快就能治好你,很快,我保證。”
他說完,站起身子,叫人送來沈止戈的病曆,讓劉文章和鄭翼晨兩人先過目。
病曆本十分翔實的記載了沈止戈的發病始末,從他肢體如何開始不受控制,慢慢萎縮癱瘓,四肢無力,不能自理,再到後來,連說話都受影響,發不出聲音來,近一個星期來,甚至已經發展到了連呼吸都很困難,隻能靠氧氣罩供氧,昨天則是徹底的人事不知,越來越嚴重。
在他的病情診斷上,寫着“肌萎縮性側索硬化症”,病名的右側,還打了一個小小的問号。
所謂“肌萎縮性側索硬化症”,名詞聽起來很拗口,但是有另一個名稱,更加廣爲人知,就是“漸凍症”,顧名思義,得了這個病的人,肢體就像被冰凍過一般,一點點的失去功用,直至死亡,過程完全是不可逆的。
這個病,之所以出名,全因一個偉大的物理學家,史蒂芬霍金,他正是得了這個病。
鄭翼晨皺了皺眉,沈止戈這個病,來勢洶洶,發展迅速,看上去症狀和“漸凍症”很類似,開始病情的發展卻太快了,兩者比較還是有區别的,想來那個做診斷的醫生也想到這層,所以在病名旁打了個問号,表示自己無法确診。
沈止戈的病,與其說是“漸凍症”,倒不如叫做“速凍症”或“非典型漸凍症”更來得貼切。
厚厚的一疊病曆,很快翻到了最後一頁,上面寫着沈止戈今日測得的身體檢查數據,劉文章和鄭翼晨看完之後,神情凝重起來,沈止戈的生命體征還算穩定,可是多個髒器的檢查數據,已經到了瀕臨衰竭的程度,距離死亡,可以說隻有一步之遙!
沈止戈的身體狀況,比想象中要嚴重許多啊!
衛道唐見兩人合上了病曆本,問道:“你們已經對病人病情有了個大概了解,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劉文章回答道:“單從病曆所了解的情況,老首長已經失去了救治的必要。”
衛道唐心下一沉,想不到連劉文章都這樣說,難不成老首長真的已經回天乏術了嗎?
鄭翼晨強笑一聲:“這些畢竟是西醫的數據,可以作爲參考,卻不能作爲中醫評判的标準,具體如何,我們還要看一下,把一下脈,再做評估。”
劉文章道:“正是,不如我們二人,各自發揮所長,你負責望診,我負責把脈,診斷結束後,再給出治療的方案。”
可以和劉文章同台較量與交流,鄭翼晨也覺得很興奮,高興的應了一聲是,就快跑幾步,到了沈止戈的面前,細細凝神望着他的臉部,由于他臉部将近三分之一被氧氣罩蓋住,望診起來,也比平時多了幾分難度。
他望了幾秒,斜眼一瞥,卻不見劉文章的身影,擡眼一看,劉文章還在原地,帶着一絲苦笑,這才猛然想起自己可是擔負着推輪椅的重任,面上頓時一熱,連聲道歉,将他連人帶着輪椅,推到了病床前。
那四個給沈止戈按摩的人,已經退到了一邊,免得礙手礙腳,劉文章伸出手指,搭在了沈止戈左手的脈門上,鄭翼晨見他出手,這才全神貫注,窮極目力,觀察沈止戈面上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