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丁老,符老,麻煩三位站出來。”
趙紹琴,丁磊科,符文兵,三位中醫名宿,聽到他喊出自己的名醫,雖然有些不明所以,還是順從的起身出列,站到了鄭翼晨跟前。
老人在旁冷眼觀看,心下暗道:“神神叨叨,裝神弄鬼!”
鄭翼晨望着趙紹琴的臉,緩緩說道:“趙老,您先聽我說,有說錯的地方,您可以反駁或者糾正。”
趙紹琴壓根不知鄭翼晨要讓自己反駁什麽,又糾正什麽,含糊應道:“嗯。”
鄭翼晨微微一笑,聲音清亮,響徹屋子,讓每一個人都能聽到他的高談闊論。
“您的面色,看似紅潤,其實紅中泛白,紅色是常色,白色卻是病色,五色對應五髒,白屬肺,您是肺出了毛病,并且病色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蒼白,而是深白,近乎于灰,顯然病程很長,至少有三十年,發病時氣機不暢,發爲咳嗽……”
人群中一個名叫劉鳳梧,和趙紹琴私交幾十年的名醫聽不下去了,一拍桌子,起身斥道:“荒謬,可笑,一派胡言!我跟老趙做了二十多年朋友,除了偶爾的傷風感冒,就從沒見他咳嗽過,你居然說他的肺有三十年的毛病,豈有此理!”
其他的名醫,雖是沒有開口,臉上卻明明白白寫着兩個大寫的字:不信!
以他們行醫多年的經驗,橫看豎看,左看右看,趙紹琴也是再正常不過,根本不可能有着長達三十年的肺病。
至于什麽常色病色,無非是中醫四診中的望診,有些比較明顯的病情,的确能從一個人的臉色從看出來,如脾虛的人,面色萎黃,腎水泛濫的人,臉部眼睑浮腫,可是以眼觀人,看出常色掩蓋下的病色,且還将病色分層次,斷出得病的年限,實在是有些天方夜譚了。
奇怪的是,趙紹琴身爲當事人,鄭翼晨在他面前,說出了如此經不住推敲的話,隻要他說個錯字,鄭翼晨一番推斷,也宣告瓦解,可他竟是完全沒有開口阻止鄭翼晨的意思。
鄭翼晨笑嘻嘻的道:“您反對不算數,除非趙老開口,才有這個說服力。”
劉鳳梧道:“老趙,你倒是說話啊!”
趙紹琴泛起一種古怪神色,又驚又疑,開口道:“翼晨,别理他們,你接着說。”
“什麽?”
衆人被他出乎意料的一句話驚到,明明鄭翼晨的謊話一戳就破,趙紹琴竟縱容他繼續他的一派胡言?!
難不成……真的讓鄭翼晨說對了?!
這個念頭甫從某些人心中浮起,就被硬生生壓制下去,仍是覺得難以置信。
老人斜睥着趙紹琴,心下暗自嘀咕:“難道他們兩個串通好了來糊弄我?看來我要拔的舌頭不止一條了。”
不理會衆人各懷心思,鄭翼晨自顧自的叙說道:“趙老您畢竟是一代名醫,雖然是以擅治溫病聞名于世,其實您在肺系疾病的成就也是不凡,自己的肺出了問題,也會給自己開藥處理,将咳嗽的毛病控制住了,幾乎……”
有人問道:“幾乎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趙老用自己的醫術,成功讓他的咳嗽,隻在淩晨三點到五點時發作,大白天或夜晚時,完全不會發作,以至于那些與他相識幾十年的知交好友,也全然不知他的毛病。”
鄭翼晨想了一想,改口道:“不過,如果是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同床共枕睡上幾晚,應該就能發現。”
劉鳳梧被他這話堵住,面色微紅,不得不承認他與趙紹琴雖是私交甚笃,也未到同蓋一張棉被的地步,竟是無從反駁。
施古墨道:“三點到五點,根據人體氣血的子午流注,正是肺經的氣血偱行時辰!”
鄭翼晨一拍手掌:“沒錯,所以趙老的咳嗽,在其它的時辰,可以通過藥物的手段壓制住,在肺經氣血偱行時,因肺部有疾,難免氣息不暢,咳嗽就壓制不住了!”
施古墨問道:“紹琴,他說得對嗎?”
名醫們屏住呼吸,認真傾聽趙紹琴的答案。
趙紹琴緩緩點頭:“全讓他說對了,我确實有咳嗽的毛病,自己醫治了好些年,也沒能痊愈,隻能控制在三點到五點時才發作,我妻子早死,這些年來,就我一人睡覺,連跟我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兒子兒媳,都不知道我這毛病……”
他用一種見鬼的眼神注視着鄭翼晨:“你又怎麽會知道呢?”
鄭翼晨賣了個關子:“等我和其他兩位說完話,你們還猜不出我是怎麽知道的話,我才告訴你。”
他這話徹底調動起名醫們的興趣,另一個被叫來的名醫,丁磊科主動問道:“你準備和我說什麽?”
鄭翼晨道:“丁老,請問您年輕時,是不是有練習過功夫?”
丁磊科聞言一愣:“嗯,年輕時瞎練過幾年,已經擱置了幾十年了。”
他神色恍惚,似是穿越了曆史的長河,回到了年輕時的青蔥歲月,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個有着八塊腹肌的少年呢。
鄭翼晨道:“您不說我也知道您當時是瞎練,根本沒有找到名師指導,就瞎練内家拳。您兩顴嫣紅,呈虛火上揚之相,卻不是陰虛陽亢的緣故,而是體内真火不能上利頭目。”
趙紹琴與符文兵,離丁磊科最近,聽鄭翼晨一說,下意識湊近他面前觀看,越看越覺得糊塗,窮極目力,也沒從丁磊科的兩邊顴骨看出什麽嫣紅之色。
“頭部爲諸陽之會,而督脈又彙總一身之陽氣,您的真火無法上利頭目,就是因爲督脈受損,也就是傷到了脊柱,椎體輕微錯位,正是沒有經過名師指導,就胡亂練内家拳埋下的禍根,幸好您練的時間不成,才不至于連髒腑也傷到。”
鄭翼晨想了想,補充道:“依我判斷,可能練了還不到半年,是吧?”
丁磊科道:“我練了四個月的通背拳。”
鄭翼晨所說的練功習武,本是衛道唐的專業,可他無論從形體還是外在的氣質,,壓根看不出丁磊科是習過武的人,明明就是個弱不禁風的老人,可鄭翼晨卻能看出他年輕時學過武,傷了脊柱,還把習武的時間猜了個大概,這份本事,可真是駭人聽聞了!
丁磊科不服氣的道:“你口口聲聲,說我練功傷了督脈陽氣,可有什麽依據?”
鄭翼晨自信的道:“當然有!您每逢秋冬交替之時,一定會得一場傷寒,我說的可對?”
丁磊科身子一震,指着鄭翼晨,結結巴巴的道:“你……你……”
他雖是語不成句,衆人也從他過度的反應猜到,鄭翼晨又說對了!
鄭翼晨慢悠悠的道:“人體之氣,遵循着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規律,秋冬交替,正好是人體陽氣潛藏的時候,您傷了督脈,陽氣本就上行不足,一到了這個時候,陽氣最虛,寒氣入侵,難免得了傷寒,防不勝防!”
丁磊科喃喃道:“原來如此,我一直苦苦追尋不到的病因,竟是年輕時練功埋下的。”
不知不覺間,他已是全盤接受了鄭翼晨的這番論證,心下感慨不已。
名醫們一片嘩然,個個相顧失色,鄭翼晨說中了趙紹琴的咳嗽,已是讓人震驚不已,可他連丁磊科自己都不清楚的病因都能說個明白,更是匪夷所思,而他究竟從何得知,用的是何種的方法,根本無從揣測!
他們扪心自問,自己根本就沒有本事,能夠看出這兩人身上的隐疾,而且也有些明白過來,爲何鄭翼晨從這二十人中,挑出了趙紹琴等三人,正是因爲他知道,隻有這三人才患有大家都不知曉的隐疾。
想通此節,施古墨等人,将目光對準了符文兵,心下暗自嘀咕,不知他身上又有着哪種疾病。
符文兵被瞧得渾身不自在,合着衆人都把他當病人看待了,他自認身上并無隐疾,出聲問道:“我既沒有什麽不爲人知的毛病,年輕時也沒練過武,你爲什麽也把我叫了出來。”
鄭翼晨點頭表示同意:“您的身體沒毛病。”
符文兵暗暗吐了一口氣,有一種沉冤得雪的快意,掃了施古墨那班人一眼,這才道:“既然你也認同我身體沒毛病,爲什麽要把我叫出來?”
鄭翼晨露出一絲笑容:“您現在身體沒毛病,不代表以後身體沒毛病。”
符文兵不悅的道:“你在咒我生病嗎?”
鄭翼晨道:“不敢不敢,我隻是在說出我看到的。這世上有一些人,容易有水土不服的毛病,突然換了個新環境,就會喉嚨痛,拉肚子什麽的,從您的面色來看,恰好就是這類人,這是個人天生的體質,算不得毛病。”
趙紹琴知道鄭翼晨這話必有深意,心頭一動,說道:“文兵,我記得你是南方人吧?”
符文兵道:“沒錯。我一直都在南方生活,這次是第一次到北方來。”
鄭翼晨道:“這就是了,您從未離開過南方,所以不知自己的自身體質,到北方來,會有水土不服的毛病,您現在是不是覺得皮膚幹燥,嗓子也開始發幹?”
“有一點。”
“等一下就會開始咳嗽,喉嚨痛,最遲明天,就會出現外感的症狀,開始生病。”
符文兵正要出聲反駁,話還沒說出口,突覺喉嚨發癢,先發出了幾聲急劇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
屋子回蕩着他的咳嗽聲,自诩見慣大場面的名醫們,全都呆若木雞。
鄭翼晨說出趙紹琴的咳嗽,丁磊科的傷寒病因,斷的已病,陳年的舊患,這份能力已經很誇張了。
可他連符文兵的自身水土不服的體質都能說出,還講出了符文兵即将發生的一些症狀,斷的就是未病,無疑又高了一層。所謂“上工治未病”,指的就是這份在疾病還未發展前,就看出來,提前醫治的一種本領,是最最高明的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