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榮膝蓋一軟,成半跪的姿勢,蓄滿全力的一擊也落了個空,凳子在水泥地闆上砸成了一堆爛木頭,距離鄭雙玉的身體不到五公分!
鄭翼晨一個箭步向前,趁李茂榮還沒站起身子,将他兩手反擒在身後,壓在地上,李茂榮使勁掙紮,力道大的出奇,如果鄭翼晨不是有功夫底子的人,早就被掙脫開了。
“姑姑,你沒事吧?”
鄭雙玉見到鄭翼晨,雙眼一亮,仿佛在沙漠中迷路三天三夜的人,陡然間見到眼前橫亘着一片綠洲一般,急切的道:“翼晨,你……你快阻止你姑丈,别讓他把這間屋子的房産證拿去賭!”
李茂榮額頭青筋暴露,咬牙切齒,看上去如同厲鬼:“這間屋子是我賺來的,我想怎麽用就怎麽用,你個賤人管得着嗎?”
鄭翼晨眉頭大皺,幾個月不敢相信原本老實端重的姑丈,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内,變成了眼前這個形容猙獰,滿口污言的人。
“你個臭****,要是惹惱了我,我把你賣給夜總會去,讓你……”
鄭翼晨沒法聽不下去了,一記掌刀劈在他脖子上,李茂榮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鄭翼晨過去扶起鄭雙玉,細細察看了一下,發現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看上去觸目驚心,不過都是皮外傷,并沒有傷筋動骨。
饒是如此,鄭翼晨還是壓制不住心頭的怒火,沉聲說道:“姑姑,隻要你一句話,我把他廢了給你出氣!”
鄭雙玉淚珠漣漣,捉住鄭翼晨的一條手臂:“不,不要傷害他。”李茂榮在鄭雙玉身上施加的暴力,足以讓鄭翼晨對他原有的敬意蕩然無存,甚至打算來個以暴制暴。
李茂榮辱罵毆打的人,可是他的姑姑,他爸的妹妹!
鄭雙玉卻抓住他的手臂,不但不讓鄭翼晨打自己丈夫,還示意他幫忙把李茂榮擡到床上去。
鄭雙玉坐在床頭,兩手合攏握住李茂榮的掌心,口中不住說道:“好好的人,怎麽會成這個樣子。好好的人……”
鄭翼晨本想問清楚李茂榮的事,見鄭雙玉情緒還沒平複,也不忍打擾,悄聲走出房間,關上門,這才發現自己的堂弟李澤輝還無助的坐在地闆上,一臉的失魂落魄。
鄭翼晨心下歎息,這個堂弟從小到大,可以說是一帆風順,習慣了父母的給予,從沒經曆過意外變故的考驗。
一個不留神,原本舒适的别墅沒了,豐富的物質條件沒了,父慈母愛的和諧融洽,變成了吵鬧和撕打,無異于從天堂落到地獄,心理落差實在太大,遠不是他這個無憂少年能承受的,吓懵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鄭翼晨知他是受驚過度,氣息渙亂,這個狀态維持太久的話,很容易留下病根,走到他身後,虛掌輕輕拍打他後枕部的天柱穴,勁道綿柔深透,起落有度。
“澤輝,沒事了,放心,放心……”
這一招是他在内經中學來的祝由招魂術,專門用于受驚過度,驚則氣亂,魂不附體的病人,使人體逆亂的氣息重新凝聚,魂魄歸體。
内經中祝由術是一個獨立于醫學體系的分支,把祝由術說的玄之又玄,甚至可以溝通人鬼兩界,與死者通話,蔔算吉兇禍福,鄭翼晨隻對醫術感興趣,沒想過做一名算命大師,所以對祝由術不太上心,隻學了一點皮毛,也就是招魂術。
在他看來,招魂術并沒有所謂聚攏魂魄的效果,而是類似于近代催眠學的心理導引,能使一個情緒失常的人在短時間内回複穩定的情緒。
李澤輝驚懼的表情逐漸平靜,放大的瞳孔也恢複了正常大小,扭頭望了望一臉淡笑的鄭翼晨,茫然的道:“哥,你什麽時候來的?”
緊接着,他又想起了什麽急事,着急的道:“哥,快阻止爸,他要打媽!”
說到這裏,他眼眶一紅,又準備哭了。
“放心,有哥在,事情已經解決了,你爸在睡覺,你媽在房間裏陪他。”
他安撫好李澤輝後,笑罵道:“收起你的眼淚,哭哭啼啼成什麽樣子?今晚如果我沒來,你就準備看着你爸打你媽,在客廳哭一宿?”
“我,我爸力氣大,我打不過他。”
“有些事,不是覺得自己能力不足,就不去做。應該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就算你阻止不了你爸打你媽,還是能勇敢的把你媽護在身後,這才是男子漢的作風,明白嗎?”
李澤輝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明白了下次我爸再打我媽,我一定會保護我媽。”
“這就對了,這才像個帶把的爺們兒。”鄭翼晨笑容凝結,“不過,既然我來了,就不會再有下次了!”
鄭翼晨叫李澤輝拿來工具箱,和他一起把壞掉的門簡單修理好,在沙發上擺個舒服的坐姿後,讓李澤輝詳細說起李茂榮的事。
其實說起來也不複雜,李茂榮作爲個生意人,難免在外面和人應酬,經人介紹,認識一個叫登叔的連鎖書店老闆,有過幾次業務往來,合作還算愉快。
一來二去,兩人也算熟絡,登叔開始邀請李茂榮赴一些賭局,一開始李茂榮自然是拒絕的,可登叔邀請的次數多了,老是拒絕總說不過去,李茂榮隻好勉爲其難參加了。
李茂榮雖是個**的雌兒,運氣倒是不錯,每一次都能小赢個三五萬,但他也沒因此就喜歡上賭博,隻當是消遣,每次賭完錢回家,在飯桌上都不忘告誡李澤輝千萬别去賭博。
沒成想,李茂榮最後還是對賭博上瘾,每天就想着在賭桌上度過,也沒心思管理廠裏的工作,賭的越來越大,而且再也沒赢過。
他開始輸,輸的一敗塗地,把廠和别墅都賭輸了,還不知悔改,仿佛隻有在賭桌上才能找到自己,所以每天就想着找錢,輸錢。
在這賭錢輸錢的循環中,李茂榮整個人的性情也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他開始變得暴躁,動辄罵人打人,不看親疏,讓同屋子住的鄭雙玉母子飽受苦頭。
鄭翼晨聽到這裏,忍不住問道:“爲什麽不告訴我們這些親友,要自己忍受?”
“媽說,我們不能讓人同情,還有,爸的情況讓人知道的話,多年來的好名聲就毀了!”
“到了這步田地,姑姑還護着他!”
李澤輝小聲說道:“哥,我總覺得,爸的情況有些古怪。”
“哦,怎麽說?”
其實鄭翼晨也覺得李茂榮的變化太過突兀,才追問李澤輝這些事,聽到他這樣一說,不由自主就坐正了姿勢。
“就在他賭博上瘾的前幾天,他還跟我說起賭博的危害,過了幾天,就變成了一個無可救藥的賭鬼。而且他個性很謹慎,常跟我說,要學會分散投資,不要把所有的雞蛋放進同一個籃子。就算真的染上賭瘾,也沒理由會把所有的錢都砸在賭桌上。”
“他就跟中了邪似的,是的,一定是染上髒東西,鬼迷心竅!”
李澤輝抓住鄭翼晨的肩膀,指甲都陷入肉中,激動的說道。
鄭翼晨讓李澤輝鎮定下來,揉揉滿是指甲痕的雙肩,笑着說道:“我相信你的直覺,你爸的所作所爲都不是出自他的本心。”
他站起身來,走向房間:“中邪也好,鬼上身也罷,我今天就要來做一做驅鬼誅邪的天師,讓你爸變回從前!”
房間裏,李茂榮兀自昏迷,鄭雙玉守在旁邊,臉上淚痕未幹,見到兩人進屋,趕緊用手胡亂擦了擦臉,強自笑道:“翼晨,幸好你及時趕到,多謝了!”
“姑姑,瞧你說的,都是自家親人,血濃于水,做的是分内事,說謝謝就太見外了。我隻恨自己沒有早一點知道家裏情況。”
李澤輝握着小小的拳頭,認真的道:“媽,不用怕,我會保護你。”
鄭雙玉憐愛的撫摸着李澤輝的頭:“有你在,媽不怕。”
這對母子互相鼓勵寬慰時,鄭翼晨仔細觀察着李茂榮,隻見他看似不省人事,全身肌肉卻不受控制的震顫着,抽搐着,尤其是面部的肌肉抽搐最爲厲害,甚至連嘴角都歪斜了,留着白沫狀的口水。
即便是昏迷了,全身的機能依舊維持着亢奮的狀态,甚至比正常人清醒時還厲害!
鄭翼晨想看的更仔細些,湊近身子說道:“姑姑,你讓開些。”
“你……你該不會要打他吧?”
“你想錯了,我隻是覺得姑丈的轉變來的太突然,我想檢查一下他的身體。”
鄭雙玉眉頭舒展:“來,你給看看。”
她與李茂榮朝夕相處十幾年,了解他的一切甚至多過自己。
既然連李澤輝都對李茂榮的突然轉變心存疑慮,她更加容易發覺不妥。
她打從心裏認爲自己丈夫的轉變,源自于某些不可抗力。
隻是恪守于面子問題,落不下臉去找人探讨幫忙,隻能悶在心中。
現在,鄭翼晨直接挑明這事,正如同撥開烏雲見明月,印證了鄭雙玉的猜想,不假思索的讓開了身子,站在一旁,緊張的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