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願再讓這個忤逆子與白祺威相處在同一空間,又要防止他逃跑,最好的選擇,當然是帶到針灸科住院部叫人嚴加看管。
鄭翼晨自從假期結束,這兩天一直不見蹤影,打電話又聯系不上,科室裏的人都議論紛紛,乍見他推着一個雙足殘廢的人出現,都吃了一驚,将他團團圍住,七嘴八舌進行詢問。
鄭翼晨沒心思交待來龍去脈,打斷他們的話頭:“給這位先生安排一間病房,做個骨牽,通知骨科的人明天帶他去做鋼闆内固定術,再給他來個特級護理,二十四小時專人看護,可别讓他跑了。”
袁浩濱笑道:“師兄你未免太小題大做,他腿都斷了,還能跑哪裏去?難道他是土行孫,會遁地不成?”
鄭翼晨白了他一眼:“這人是雷震子,肋下長翅,會飛天!”
莊喜欽道:“師兄,你放心,我們一定好好治療他,讓他早日康複。”
“嗯,治療方面,你們不必太上心,馬馬虎虎就行了,可别讓他太早康複,免得我又要打斷他的腿。”
這句漫不經心的話,讓衆人悚然失色,劉敏娜眉頭一挑:“這人,不是朋友,是仇人?”
鄭翼晨不屑的道:“不是朋友,也沒資格做我仇人,他就是我做某件事情必不可少的工具。”
鄧蘇英插嘴道:“工具……我明白了!他是你的充氣娃娃!”
鄭翼晨難得沒有與鄧蘇英擡杠,回答道:“不!是你的充氣娃娃!鄧蘇英,這個人就交給你看護了,記得要嚴加看管,他缺胳膊少腿,或是貞操不保什麽的,我都無所謂,隻要人别不見了就行。”
鄧蘇英雙眼放光,喜滋滋的說道:“遵命,主任。”
平心而論,白慕農雖然是一個潑皮無賴,但他畢竟遺傳了白祺威的容貌,長得酷似偶像劇明星,顔值比鄭翼晨養眼多了。
再加上他此刻身受重創,一臉頹廢,眼中充滿無限的驚懼,如同失去母翼庇護的幼雛,早已激起圍觀的幾個小護士與生俱來的母性,恨不能自告奮勇給白慕農來個無微不至的護理,眼見這種好事被鄧蘇英霸占了,心下滿是妒意,同時默默爲白慕農進行禱告。
不良于行的白慕農落到了鄧蘇英手上,性質跟羊入狼窩也差不離了。
鄧蘇英漲紅了臉,心潮澎湃過了頭,鼻尖一顆熟透的青春痘不擠自爆,周圍人頓時看傻了眼,望向白慕農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白慕農分明就是她嘴上的一塊小鮮肉啊!
目送鄧蘇英推送白慕農到病房之後,劉敏娜一把拉住正要離去的鄭翼晨:“師兄,現在是上班時間,你幾天不見人影,現在剛一出現,就要離開,連一句話也不跟我們交代一聲嗎?”
“我有急事要忙,不止這兩天,近段時間,估計也不會來科室,科室的大小事務,還是要靠你,喜欽,浩濱撐着。”、
“近段時間?具體是多長時間?”
“一個半月。”
劉敏娜沉下了臉:“在其位,謀其事,你身爲主任,對公事置之不理,一股腦丢給我們幾個下屬,忙着做自己的私事,好意思嗎?”
“你要是不樂意,可以不幹!”
鄭翼晨怒目而視,劉敏娜自認爲站在公理一邊,心懷坦蕩,平靜的與他對望。
袁浩濱趕緊打圓場:“師兄,你不要生氣,敏娜這兩天來月經,難免脾氣暴躁,情緒失控,我代她向你道歉。”
他心裏暗自奇怪,鄭翼晨自從去了一趟家,回來之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如果是以往,他一定會對劉敏娜的話表示肯定,嘻嘻哈哈自承錯誤,絕不會說出這種不近人情的話。
劉敏娜硬氣的道:“我沒來月經,也沒有錯。就算我真來月經,也不會影響我的情緒和判斷。”
鄭翼晨對上她那雙澄澈的眸子,怒火平息下來,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敏娜,你不樂意做這些事,以後你不用再負責,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管理科室的事,就交給喜欽和浩濱。”
他說完,伸手拍了拍莊喜欽和袁浩濱的肩頭,以示勉勵,袁浩濱苦着臉,不知作何反應,莊喜欽低頭應道:“明白了,師兄。”
劉敏娜道:“師兄,你根本不明白,爲你做事,我心甘情願,再苦再累也無所謂。剛才……剛才鄧光榮院長打電話過來,語氣很不好,打算追究你上任以來多次曠工這件事,還讓你去他辦公室,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你這種工作态度,我怕……”
她一貫冷靜理性,此時擔憂鄭翼晨飯碗不保,眼眶一紅,忍不住嘤嘤哭泣起來。
正因她如同機械一般嚴謹刻闆,眼淚也顯得格外珍貴。
袁浩濱一副被吓尿的表情:“你居然會流眼淚?我一直以爲你先天淚腺嚴重退化,早就喪失這項功能了。”
鄭翼晨也慌了手腳,連忙道歉:“敏娜,對不起,師兄的語氣太重,你别哭,别哭,妝都化了。”
“我,我沒化妝。”
“也對,我們家敏娜天生麗質,不化妝的樣子,比别人化妝好看一百倍。”
劉敏娜破涕爲笑,旋即恢複冷漠的神色:“你這套說辭用來哄别的女孩或許有用,我可是全盤免疫。”
袁浩濱用手指刮了刮臉:“我不信,你剛才明明笑的跟朵花似的,你的免疫系統癱瘓了。”
鄭翼晨展顔一笑,再次對劉敏娜鄭重道歉:“敏娜,對不起,我最近煩心事太多,脾氣燥了點,說話不經大腦,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計較。”
袁浩濱不依不饒:“師兄,這就是你不對了,隻顧着跟敏娜道歉,也不顧一下我的感受,上次那記過肩摔,差點把我腰椎間盤都摔突出了,你也該道個歉,慰藉我受傷的心靈。”
鄭翼晨無奈搖頭,也跟他說了句對不起。
劉敏娜正經說道:“師兄,你要記住,不管你做出任何決策,睿智也好,愚蠢也罷,我都一定支持,我知道你有心事,我會做你的後盾。”
莊喜欽道:“還有我。”
“自然也少不了我。”
“……”
鄭翼晨看着那一張張熱情洋溢的臉,心頭湧入一陣暖流,數日來的陰郁掃去大半,大笑道:“好,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輪到你們爲師兄遮風擋雨,好好運作這個科室,讓師兄沒有後顧之憂,踏踏實實做好自己的事。”
劉敏娜聽他話中意思,是打算鐵了心暫時抛下科室工作,面色一變:“師兄,你不理會鄧院長的警告?”
鄭翼晨搖搖頭:“等我忙完自己的事,我會給他一個交代。”
“你要做的事,真的那麽重要?值得你把飯碗也丢了?”
鄭翼晨神情堅毅,不假思索的道:“隻要能完成這事,爲一個孤苦老人讨回一個公道,别說是丢飯碗,就算把命丢了,又有何妨?”
“大丈夫,有所不爲,有所必爲,我現今再做的事,就是必爲之事!”
他語氣铿锵,丢下這句話後,大跨步離開了科室,前往外科病房,留下一班師弟師妹呆立原地,若有所思。
因爲鄭翼晨曾經交待過的緣故,白祺威住院期間,并沒有專門的醫護人員過來查房看護,因此,他的屍體擺在房中一個多鍾頭,也沒人發現。
鄭翼晨望着老人枯槁如木,了無生機的面容,心下暗暗立誓:“白大叔,你放心去吧,我會繼承你的遺願,讓白祺志做不成家主,身敗名裂,還你一個公道。你的兒子,我也會讓他成才,繼承你的衣缽,不負你爲他起的這個名字。”
他一手抓住插在白祺威胸前的那根鋼筋,聚氣運勁,反手拔出體外,半截鋼筋血迹斑斑。
傷口翻卷的皮肉呈青紫色,一片幹涸,沒有滲血。
續命兩日的代價,是白祺威一身精血早已幹枯,鄭翼晨出力甚猛,鋼筋難免磨破心腔動脈,卻流不出半滴血液。
鄭翼晨看着那個洞穿心胸的傷口,不知怎的,突然間悲從中來,大哭了兩聲,鋼筋橫掃直戳,打爛了花瓶的鮮花,水果籃的水果也不能幸免。
他爲白祺威整理好衣裝和儀容後,扯下一條窗簾,細心将鋼筋包裹起來,這才出門叫住一個護士,告知白祺威的死訊,讓她通知太平間的人過來收屍。
護士倒也不覺得詫異,老人本就是被判了死刑的人,能支撐到現在已經是匪夷所思,對鄭翼晨說了句“節哀順變”,就去打電話叫人了。
陳勇從科室跑過來,神色焦急:“你最近在搞什麽?領導班子昨天開會,又不見你出席,鄧院長當場大發雷霆,他是真的生氣了,你快跟我去道歉認錯。”
“不必了,我沒這個閑情。勇哥,我先走了,下次請你吃飯。”
“喂,喂,别跑那麽快,你個小兔崽子。”
陳勇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暗自搖頭,返回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