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翼晨見他愁眉不展,小心問道:“老周,今天怎麽那麽晚才來?出什麽事了?”
周健生歎氣說道:“真是兇險,我剛剛差一點就到不了這裏了!”
衆人圍攏上來,莊喜欽給他倒水,謝家輝則搬張凳子給他坐下,連聲催促他将事件的來龍去脈說出來。
周健生心有餘悸說道:“其實我一個鍾頭前就已經從家裏出發,準備到你這裏看病,開車開到一半,突然發現前面大塞車,還有很多人從前面倒回奔走,臉上好像很吃驚害怕,我就下車攔住一個人問,前面到底發生什麽事。一問才知道,原來有一些自诩愛國的激進份子,說什麽要抵制日貨,遊街抗議,準備圍堵日本領事館,讨個說法。一路上見到賣日本貨的店就砸,比如汽車店,壽司店,日漫周邊手闆的店,都沒能幸免。”
他喝了口水,接着說道:“更離譜的是,這些人不但砸店,還打人,馬路被堵住,就是因爲這幫人見到開日本車的車主,就把他的車都砸壞,人也拖出來打,場面很兇殘血腥,還有人被當街打死了!我……我正好開的是一輛日本産的豐田車,一聽說這事,立刻連車都不要了,熄火下車,繞道跑到你這裏來。我新買的車啊,足足花了我三十萬。”
周健生捶胸頓足,心疼不已。
鄭翼晨安慰道:“老周,就當是破财免災,錢财身外物。最重要是身體沒事,别放在心上。”
莊喜欽臉色疑惑:“抵制日貨,能夠靠打砸搶的手段實現嗎?這些砸店,砸車,打人的人,怎麽有臉标榜自己是所謂的愛國份子呢?”
周健生無奈道:“我就買了輛日本車,突然間就成了被批判的對象,這世道真是莫名其妙。”
袁浩濱面色憂慮:“抵制日貨,這樣說來,我以後是不是沒法看日漫的新番了?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陳燕娜笑道:“不怕,你可以支持國産動漫,看《喜羊羊與灰太狼》,《熊出沒》什麽的。”
“我甯願去死!”
鄭翼晨冷笑道:“哼!這些人,很明顯是唯恐天下不亂,根本沒有半點的愛國情懷,隻會拿自己的同胞出氣。這就好比一個人被别人打了,他不想着打回那個人或者他的兄弟,反而轉爲打自己的兄弟出氣,哪裏有這種混賬邏輯?”這話一出,立刻引來一片附和聲,大家都覺得鄭翼晨說的很有道理。陳燕娜面色坦然:“G市真是太可怕了,聽說現在全國各地都有類似的遊行活動,看來唯一的安全地點,就是我的家鄉了,那裏絕對不會有這種活動,安全指數五顆星。”陳燕娜家住台山,距離G市隻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台山是出了名的僑鄉,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一個或一個以上的華僑親戚,這個城市大部分的建築,都是功成名就的華僑衣錦還鄉後建設而成。
袁浩濱好奇問道:“爲什麽你家那邊最安全?”
陳燕娜雙手一攤:“因爲我們是僑鄉,一天到晚都挖空心思,想要移民出國,離開華夏,你說我們那邊能出幾個真正的愛國分子?”
衆人連聲大笑,點頭應是:“說得對啊,看來隻有最不愛國的僑鄉,是華夏最安全的地方了。”
笑說幾句後,鄭翼晨正準備叫人給周健生紮針治療,突然聽到樓下響起急促的救護車鈴聲,聽聲音似乎是好幾部救護車同時發出的聲音。
鄭翼晨面上變色,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透過窗戶望下去,隻見樓下急診大門前,橫七豎八停放着好幾輛救護車,急診科的醫生護士正将一個個躺在病床上,渾身是血的病人推進去,還有一些人從車上走下來,手上,臉部,頭部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不過沒有喪失行動能力。
每輛救護車上,至少載着六名傷者,送傷者進入急診後,救護車又匆匆離開,顯然要去接送其餘的傷者。
也就是說,這幾十個傷者,并不是全部,陸續還會有傷者被送到急診接受治療!
鄭翼晨心下一動,中心醫院距離日本領事館并不遠,周健生又說有遊街示威行動,看樣子,這些人都是行動的受害者。
他神情嚴肅,對周健生說道:“老周,現在有很多受傷的人被送到急診,急診肯定忙不過來。我們打算下去幫忙,今天情況特殊,就不給你做治療了,行嗎?”
周健生點頭,表示理解:“沒問題,你們去吧。”
鄭翼晨一心想下去幫忙,其他人卻持有不同觀點,莊喜欽面有難色:“師兄,我們是針灸醫生,這些傷者,受的是外傷,我們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我也覺得,急救知識,不是我們的強項。”
袁浩濱更是直接:“還有半個鍾頭就下班了,去幫忙的話,估計沒法正常下班,要拖到很晚。”
鄭翼晨問道:“綁止血帶你們會不會?”
“會。”
“懂不懂清創,包紮傷口?”
“懂。”
“會不會心肺複蘇呢?”
“會。”
鄭翼晨問的,都是一些基本入門的醫學常識,醫學技能考試也經常會考到。
鄭翼晨打了個響指:“那就行了!懂這三項基本技能,你們就能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别跟我廢話,救人如救火,快點跟我一起下去!”
他說完話,從抽屜中拿出那套許久沒用的蒼龍九針,風風火火率先奪門而出,莊喜欽等人立即緊随其後,幾人争分奪秒,連電梯也不坐了,直接跑樓梯下樓。
趕往急診的路上,鄭翼晨正好與陳勇爲首的一班外科醫生,劉敏娜赫然在列,還有以聶澤豐爲首的骨科醫生相遇,看樣子他們也注意到情況嚴峻,主動過來幫忙。
三人都沒有開口說話,隻是點了個頭,就匆忙趕路,現在可不是寒暄的好時機。
急診科護士長正站在廊道上,來回踱步,心緒焦慮,見到陳勇和聶澤豐的身影,趕緊和他們會合,在前帶路,也不客套,直截了當彙報當前情況:“水門路發生大規模的暴亂,有人聚衆鬧事,持械傷人,據說現場還沒有得到控制,到過現場的人員反饋,傷者至少有上百人,目前這個數據還在上升!急診人手嚴重不足,隻好向你們外科和骨科求助了!”
陳勇倒吸一口涼氣,他做醫生那麽多年,也沒見過一口氣接收上百名傷者的情況,說道:“有重傷的人,可以立刻送到我們住院部接受治療,我已經叫人清空了危重病房。”
聶澤豐也道:“我們骨科,也有二十張床位,可以随時接收傷重患者。”
護士長感激說道:“謝謝兩位主任的鼎力相助。”她斜眼一瞥鄭翼晨那一夥人,感覺有些面生,“你們是……”
鄭翼晨道:“我們是針灸科的門診醫生,專門過來幫忙的。”
他言辭懇切,護士長卻不領情,皺了一下眉頭:“針灸醫生?你們過來也幫不上太大的忙,我們急診那邊場面複雜,你們過去隻會添亂,耽誤外科和骨科的臨床醫生治療,還是走吧。”
鄭翼晨被拒,也不生氣,低聲下氣說道:“我們不會添亂的,請護士長放心,雖然我們的急救水平比不上臨床醫生,總有力所能及的事可做。”
護士長還待說話,陳勇不耐煩說道:“這個醫生,以前是我的學生,他一定幫的上忙!”
“這……”
身後一幫骨科醫生大聲嚷嚷道:“護士長,他也做過我們的老師,鄭老師的能力毋庸置疑。”
“要是他都沒資格參與急救工作,我們更加沒資格。”
“沒錯,鄭老師的醫術,我向來甘拜下風。”
護士長狂奔中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她扶正歪到一側的護士帽,心頭巨震:“我……我沒有聽錯吧?一大班的外科醫生和骨科醫生都在爲一個針灸醫生辯護?”
她自然不敢再提反對意見,埋頭趕路,而莊喜欽等人跟在身後,也是一臉的錯愕,關于鄭翼晨在外科和骨科的聲譽,他們往常可是一無所知,今天才算見識到了。
進入急診科的大廳,隻見疾奔忙碌的醫生和護士,正在給幾個重傷的患者進行緊急救治,旁邊還有幾個病床,躺着一個個低聲呻吟,血肉模糊的傷者,口中不斷呼救,可惜人手不足,無法給他們提供治療。
這些人還算待遇好,有一張病床可以躺,更多的人,直接坐在地闆上,捂着傷口,血水從傷口滲出,在地闆上流下一道蜿蜒粘稠的血色長線。
特别是那股聞者欲嘔的血腥味,充斥在每一個角落,血色斑斓,如同人間煉獄。陳勇等人趕到後,立刻分爲三組,各自展開救治行動。鄭翼晨揮手示意衆人跟着他,走了幾步,卻發現他們沒有跟上來,扭頭一望,這些人個個面色難看,好幾個吓得臉色發白,腿腳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