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灸科住院部的規模,自然沒法和骨科相比,與外科比較,倒是不遑多讓。
鄭翼晨走到醫生辦公室,敲了敲門,等裏面的人叫自己進入之後,才推門走了進去。
幾道目光唰唰聚焦在他臉上,辦公室裏的人,都在星期五那場别開生面的面試中出現過,對鄭翼晨自然不陌生,簡直可以說是苦大仇深。
他們的反應也很搞笑,看清楚進門的人是鄭翼晨之後,僵硬地扭轉脖子,轉移視線,仿佛沒有看到他進來一般,直接當空氣無視。
但還是不乏有人偷偷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他,又是怨憤,又是好奇。
鄭翼晨看得頭皮發麻,心下暗道:“這演技未免也太拙劣了,你們還是乖乖做好醫生這份本職工作吧,千萬别想着跨界當演員,要不然就等着喝西北風吧!”
鄭翼晨對他們的态度不以爲意,從他在病房和顧明高交惡開始,就已經料想到現今的處境,既然已經做了得罪人的事,他也不後悔,勇敢承擔後果。
别人的冷眼和唾棄,從好的方面來說,未嘗不是一把磨砺堅韌性情的鋼刀。
鄭翼晨掃視一眼辦公室,看到顧明高不在辦公室,本想開口詢問他的去向,不過看這班人的樣子,估計也不可能會告訴自己,淡淡一笑,走出辦公室,随手關上了門。
他走到護士前台,跟一個正在整理病曆文件的護士說道:“你好,我是新來報到的醫生,我叫鄭翼晨,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
護士眨巴着一雙大眼睛說道:“你好,我叫劉豔君。”
鄭翼晨問道:“請問顧明高主任去哪兒了?我要找他報到,等他給我安排工作。”
“他沒有在辦公室嗎?”
“沒有,我剛剛去過了,他不在那裏。”
“哦,那就應該在主任辦公室了。”劉豔君伸手指引方向,“你從這邊的走廊走過去,左拐第一間就是主任辦公室了。”
鄭翼晨跟她道了聲謝,大步流星走到了主任辦公室外。
既然小的不理會自己,幹脆就去找大的搭話,鄭翼晨直闖顧明高的辦公室,作爲新人向他報到。
顧明高面色冷漠,也沒有說什麽冷嘲熱諷的話,直接給他安排工作:“你畢竟是剛入職,就先到門診部去磨練一番,熟悉流程之後,做得好的話,就把你調過來住院部幫忙。”
鄭翼晨問道:“主任,請問我有沒有自己的獨立診室?”
顧明高似笑非笑說道:“還用說嗎?你都已經是職工了,又通過面試,證明有獨當一面的能力,我們當然會安排一間獨立診室給你。”
說到這裏,他擺擺手道:“你到了門診部,找一個叫梁銳文的醫生,他會帶你去你的診室。”
鄭翼晨離開主任辦公室,徑直前往門診部。
一路上,他心情激蕩,身爲一個針灸醫生,在三甲醫院中擁有屬于自己的一間診室,是他畢業之後,一直懷揣心中的一個夢想。
曾經年少愛追夢,卻總被無情的現實擊垮,鄭翼晨後來才知道,一個大專生,想要在針灸科擁有專屬的診室,難如登天!
而今,經過他的不懈努力,這個最初的夢想,終于實現了。
他敢打包票,在全國範圍内,能夠像他這樣,以大專生的身份,成爲三甲醫院的入編醫生的人,絕對是屈指可數。
而且,除他之外的人,肯定不乏通過權錢交易才上位的人,像他這樣,憑借實力,心安理得坐上這個位置的人,可以說是隻此一家别無分号了!
鄭翼晨來到針灸科的門診部,走在寬敞明亮的走廊,看到熙攘人群,往來不息,顯然都是等着看病,也忍不住暗暗欽佩顧明高的魄力和手腕。
能夠在一個西化爲主的醫院,讓中醫紮根其中,擁有一席之地,能力差一點的人,絕對不能做到。
盛名之下無虛士,“針王”的名号果然不是白叫的。
鄭翼晨打量着各個診室外的醫生名牌,在最前頭的診室,門口挂着顧明高的牌子,還有一行字寫着“名醫專家門診”。
他的一間診室,相當于其他人的三間,此時門戶緊閉,顯然今天不是他出診的時間。
鄭翼晨在左側的第二間診室外,看到寫着梁銳文的牌子,走了進去。
一個戴着黑色邊框眼鏡,梳着三七分發型的男子,正在翻閱一本《針灸甲乙經》,旁邊是幾個躺在推拿床的病人,有的手上紮針,有的是膝蓋,背部,正在接受針刺治療。
梁銳文聽到腳步聲,以爲有新的病人進門就診,帶着一臉微笑,擡起頭來,看到是鄭翼晨,表情立刻冷下去,淡淡說道:“是你啊。”
鄭翼晨知道自己在面試過程中,讓一整個針灸科室的人顔面掃地,不受待見,也是十分正常,從容說道:“梁醫生,你好。顧主任叫我找你,安排一下我的診室。”
梁銳文慢條斯理說道:“你先等一下,我看完這個章節再說。”
鄭翼晨倒也耐心,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打量着這間約有三十平方,擺放着将近四十張推拿床的診室。
每張床的床尾,都有張茶幾大小的小木桌,擺放電針機,艾條,艾箱,酒精等一應醫療道具。
床與床之間,用簾布隔開,避免一些露背或露腹針刺的女性病人,感到尴尬。
這裏的條件,跟雲姐的私人門診比起來,根本就不是同一個檔次,看得鄭翼晨心花怒放。
“再過一會兒,我也能擁有這樣一間診室了!”
等了十多分鍾,梁銳文看完《精神五髒論》後,才磨磨蹭蹭站起身來:“跟我走。”
梁銳文帶領着鄭翼晨,從走廊的前頭,一直走到末尾,越往後走,診室外的病人就越發稀少,隻有寥寥數人,走廊兩側給候診病人準備的座椅,大半都是空的。
梁銳文陡然間停住步子,陰恻恻一笑,指着一個矮小的門戶說道:“這裏就是你的診室了。”
鄭翼晨面色一變,一股無名怒火從胸臆騰起:“你确定這是我的診室?”
梁銳文笑着點頭:“如假包換,這可是我們主任刻意爲你準備的。”
這間診室的門,長約一米八,寬約八十公分,十分低矮,門戶嶄新,兩側還帶有水泥印迹,顯然是這兩天才剛剛鑿空了牆,安成的一道新門。
這樣的門戶,如果是一個稍微高一點的人,就要低頭才能進門,像鄧蘇英這種肥胖人士,更是要側着身子,才能勉強擠進去。
更加離譜的是,門診相隔不到十公分的地方,也有一扇寬敞的大門,大門正中,竟印着洗手間的字樣,看上去比診室門還有存在感。
洗手間開門關門之際,還能依稀聞到一股刺鼻臭味飄蕩到這間診室外頭。
在這個地點坐診,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鄭翼晨是打掃洗手間的清潔工呢!
當他壓抑不快,打開門來,更是氣得不輕,這間診室,最多隻有十平方米,除了一套辦公桌椅,歪七斜八擺放着幾張有些年頭的推拿床,有幾張推拿床的外層已經被勾破,露出棉絮。
靠右的一面牆,是用木闆構成,還能嗅到一股新鮮的木材味,看樣子是新建不久。
打開電燈,燈光一明一滅,顯然都是壞的。
鄭翼晨心下雪亮:“看樣子,這間診室,是這兩天抓緊動工建成的,故意将一間診室用木闆隔成兩個套間,專門在廁所旁邊給我開辟一間診室,顧明高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啊!”
想到這裏,他意識到自己表現的越憤怒,在背後搞鬼的人,就會越得意,幹脆擺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梁醫生,謝謝你帶路,我要開始收拾診室了,恕我不招待了。”
梁銳文大感意外,他本想看到鄭翼晨氣急敗壞的樣子,沒成想鄭翼晨竟是不動聲色,還對自己表示感謝。
他的心裏,有些不舒服,就像是一個攢足了勁,準備一拳秒殺對手的拳手,不幸擊了個空,無處受力,分外難受。
“哼!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梁銳文皮笑肉不笑:“不客氣,我先去忙了,祝你今天能取得開門紅。”
目送梁銳文走後,鄭翼晨突然覺得有些尿急,于是到旁邊的廁所去解決了,心中安慰自己:“在這裏也有好處,起碼上廁所不用跑那麽遠。”
鄭翼晨抖擻精神,将診室收拾了一遍,清理垃圾,将推拿床擺放好,在光秃的牆面上,挂上幾幅人體的經絡腧穴圖,整間屋子頓時煥然一新。
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露齒一笑:“接下來,就等病人到來了。”
他爲了今天,早有準備,前天晚上,就專門打電話給雲姐,告知自己今天要在中心醫院針灸科坐診的消息,讓她快點把消息發布給左鄰右舍知道。可想而知,那些老病号一聽說自己在這裏坐診,一定會蜂擁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