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兩寸,三寸,四寸……
衆人眼睜睜看着大半針體刺入穴位中,無不膽戰心驚,好幾個膽子小一點的醫生,要不是用手死死捂住嘴巴,早已經大叫出聲了!
要知道天突穴定位特殊,不宜深刺,否則就會傷到氣管,瞧毫針入體的深度,沒準連食道都被刺破了,怎麽能不讓人心膽俱寒呢?可是,看看緊閉雙眼的洪莊,卻沒見到有什麽異狀,顯然針刺并沒有傷及他的身子,驚訝過後,除了顧明高和王悅亭勉強保持鎮定外,其餘人,無不疑窦叢生:他到底是怎麽辦到的?如果在場有人有類似X光透視眼的特異功能的話,就會看到,毫針刺入天突穴後,并不是直刺進去,而是呈蛇形蜿蜒,左曲右折,避開血管,肌腱,氣管等,緩慢上升,一直上升到咽喉部。
打開洪莊的嘴,用手電筒照射察看,還能發現泛着黃芒的針尖!
在場人,雖是不懂其中奧妙,從鄭翼晨額角不住滲出的汗珠,還是能猜測出行針的危險以及難度系數,個個大氣不敢吐一口,就怕發出什麽異樣的聲響,驚擾了鄭翼晨的施針。
蘇野早先在王悅亭與顧明高兩大針灸名家面前施針,處變不驚,從容不迫,此時見了鄭翼晨的針刺手法,驚得面如土色,冷汗涔涔而下。
說實話,從一開始,他就沒把鄭翼晨當成是自己的對手,顧明高如臨大敵的模樣,在蘇野看來,就是在杞人憂天,雖然顧明高要求他做的事,他都照舊做了,内心深處,還是不以爲然。
在聽到鄭翼晨的病曆診斷和處方後,他對于鄭翼晨蔑視,更被無限放大。
可是,見了他神乎其技的行針手法之後,蘇野頓時起了高山仰止之感,自愧不如。
外人的反應,鄭翼晨并不知道,他的眼中和心底,就隻有一根毫針。
他現在使用的,是《靈針八法》中的吐法。
幫李軒驅除體内蠱毒時,他也用過吐法,不過當時是催發腸胃之氣上逆,發爲嘔吐。這次行針,主要是運用手法,促進咽喉膈肌的攣縮抽動,引發嘔吐,祛除停聚在咽喉與肺部的水濕。
鄭翼晨手法曼妙,如蝴蝶翩舞,又有如佛手拈花,進退撚轉之際,頻率與呼吸合拍,運用了呼吸迎随針刺手法。
跟傳統随病者呼吸進針出針不同,鄭翼晨竟使得自己的呼吸頻率與節奏,跟洪莊完全一緻,兩者仿佛共用一體,一吸一呼,分毫不爽。
王悅亭見他手法高明到這等地步,暗暗贊道:“實在厲害,當得起‘得心應手,如臂使指’這八個字。”
運針運到最後一個步驟,鄭翼晨雙指用力,拈住針柄,交替撚轉,針柄的狻猊雕像,形體不規則,本就不适合用于快速撚轉,鄭翼晨因勢利導,撚轉針柄的時候,拇指和食指,随着雕像的形态變化,手指也發生相應變化,變化的同時,他撚轉針柄的速度,竟是絲毫不受影響,由此能看出他對自己手指的掌控到了何等地步!
他的手指越動越快,達到了一分鍾兩百下以上的高頻率,鼓蕩的勁風,形成了一股飙轉飛旋的氣流,鼓入龍首的空竅中,發出了激越清昂的龍吟聲!
“嗚……”仿佛大夢初醒,大澤龍騰,笑傲九天。
沉默百年的狻猊,發出了一聲震驚四座的低号!
王悅亭神色迷離,聆聽龍吟聲,據說蒼龍九針的奧妙處,就是醫者用這套針治病時,如果操作得當,針柄的龍形雕像,就會發出奇特的叫聲,這就是所謂的“蒼龍嘯,起沉疴”。
鄭翼晨聽到聲音,一聲輕笑,拔出毫針,龍吟聲戛然而止。
龍吟聲剛剛停止,洪莊的喉嚨,發出一陣咕噜噜的古怪響聲,大的吓人,仿佛沸水燒開,又像是銀瓶乍破。
隻聽他“嘔”的一聲,俯低身子,大口一張,一口濃痰從喉中一吐而出,落在垃圾桶的表面,發出一聲咚然細響。
王悅亭眉頭一挑,聽這聲響,那口濃痰的質地,必定是堅硬如石了!
洪莊看着色澤呈現灰褐色的濃痰,心裏發毛,擡頭求救似的望向鄭翼晨,似乎想聽他解釋一番。
鄭翼晨搖頭淡笑:“還沒完呢,你别那麽急着擡頭。”
話音剛落,洪莊喉間膈肌再次劇烈蠕動,他不由自主再次低下了頭,吐出一大堆黃綠色的粘稠濃痰。
随着濃痰不斷的排出體外,色澤逐漸變淺變淡,由黏稠變爲稀白。
會議室中,不住回響洪莊的咯痰聲,足足持續了三分多鍾,痰液占據了垃圾桶八分之一的體積,至少有五百毫升。
場上的人,完全無法料想一個人的體内,居然儲存着那麽大量的濃痰,估計洪莊的整個肺部,還有支氣管,都成了貯存痰液的器皿了!
他們這才知道,鄭翼晨叫人拿垃圾桶的用意,要是沒有做好這個預備動作,讓一大堆的濃痰都吐在地上,夠打掃清潔的阿姨清理半天了!
由此可以看出,鄭翼晨下針之前,早已對一切變故,了然于心,才能做出未雨綢缪的舉動。
洪莊好不容易吐完痰,氣喘籲籲,接過鄭翼晨遞來的紙巾,擦幹淨嘴巴:“辛苦死了,差點連黃膽水也吐出來。”
鄭翼晨笑着說道:“大叔,你放心,最多就把肺吐出來,我針對的是呼吸系統,清除蘊積在你氣管和肺部的濃痰,沒有消化系統什麽事。”
洪莊看着垃圾桶内的惡心畫面,心有餘悸,後怕不已:“我就奇怪了,怎麽最近起床,老是沒痰吐,原來不是狀況好轉,而是排不出來!想當初,我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吐痰……”
洪莊興高采烈,喋喋不休說了一大堆‘他與濃痰不得不說的故事’,突然發現衆人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古怪,疑惑問道:“你們怎麽這樣看着我?”鄭翼晨笑着提醒他一句:“難道你沒有發現,你三叉神經痛的劇痛,已經消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