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他也暗暗感激蘇野無限降低智商配合,水準大失,才促使他涉險過關。
不過,一想到兩個人同時通過筆試,接下來又得面對顧明高的面試,鄭翼晨禁不住歎一口氣,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坐在椅子上,悶悶不樂。
“還用得着面試嗎?蘇野基本就是保送入職啊!形勢對我來說,還是很不利的,不要高興太早。”
論治病的本事,現在的鄭翼晨,可以說是誰都不怵,但是一些體制方面的潛規則,卻不是他負隅頑抗,就能抗争的了。
他低落的情緒,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的中午,受到關于面試方面的具體通知。
“什麽?星期五王悅亭要來我們醫院考察,針灸科的面試改爲現場病案答辯,屆時王悅亭會作爲評委之一,在現場觀摩!”
鄭翼晨拿着通知單的手,止不住顫抖,興奮的滿臉通紅。
不單單爲面試的公平和公正振奮不已,更加關鍵的,則是可以見到一代針灸名家,“金針”王悅亭!
他在北方享譽盛名,以一根六寸銀針,活人無數,獨創的“督脈十三針”,“手足十二針”,以及“老十針”,屢收奇效,他本人也不敝帚自珍,将半生心血,裝訂成冊出版,傳播到大江南北,不知道有多少從事針灸事業的醫生,在他的著作中汲取到針刺的精髓。
因此,雖然有很多人一生都沒有跟王悅亭見過一面,被問到師承時,總會謙遜說一句,“金針”王悅亭,是我一生之師。
鄭翼晨大學時,也買過王悅亭的臨床針刺經驗集,看得如癡如醉,他沒有學到《靈針八法》之前,針刺理論已經初具雛形,而這套理論,絕大部分,都是基于王悅亭的針刺理論擴展開來的。
到他學會《靈針八法》之後,将之與王悅亭的理論兩相對比,更加對這個針灸名家的真知灼見,欽佩不已。
對于享譽盛名的王悅亭,他一直都是神往不已的。
有了王悅亭這樣一位針灸界的名宿坐鎮,顧明高自然不敢公然徇私,給蘇野開小竈。
鄭翼晨心裏樂開了花:“王悅亭教授,您老莫不是‘及時雨’托世?要不怎麽能來的那麽巧?”
星期五,一輛黑色轎車緩慢駛入醫院大門,兩旁有保安開道,讓出一條車路,路的盡頭,是一衆針灸科的醫生,爲首一人,穿着寬大的白大褂,發型一絲不苟,根根後梳,正是針灸科主任顧明高。
門診樓的頂樓,橫挂着一副橫幅:歡迎針灸名家王悅亭教授莅臨我院進行學術指導!
王悅亭在兩個門生的簇擁下,走下轎車,和顧明高握了一下手:“顧針王,久仰大名了。”
顧明高平素心高氣傲,在王悅亭面前,卻是心悅誠服:“王老,您是和家父齊名的針灸名家,能得到您的贊許,後生小輩,感到十分榮幸。”
王悅亭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白發稀疏,呈“地中海”外觀,相較于顧明高的精明幹練,王悅亭矮矮胖胖,其貌不揚,一臉的憨笑,如同一個笑口常開的彌勒佛一般,讓人感覺他被人打了一下右臉,必定也會毫不猶豫把左臉湊上去讓那人打個過瘾,湊個成雙成對,涵養功夫已經是練到絕頂了。
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王悅亭的拇指和食指指節,肌肉豐厚,肌腱凸顯,虬結盤繞。
他常年持針治病,氣力由身體經肩,肘腕等關節,傳遞到指尖,才導緻刺手和押手氣血充沛,聚氣的時候,無異于鋼鐵,押手放置穴位處,絕對有“擒虎降龍”之勢!
王悅亭擡頭觀望門診樓上的橫幅,淡淡一笑:“貴院真是太客氣了,我南下的念頭,是爲了促進南北兩方的針刺技術的融合,重在交流,可指導不了什麽。”
顧明高恭敬說道:“哪裏的話?王老是針灸界的泰鬥,聲名鼎盛,我們這些後生小輩,正是要仰賴您的指導,才能在技藝上,有進步的空間。”
他說這些話,倒也不盡是客套話,顧明高雖然很不待見鄭翼晨,主要是由于他的資曆和學曆,而王悅亭卻能算是他的前輩,顧明高自然能放下架子,虛心請教。
王悅亭暗暗颌首,心想:“不愧是針灸世家走出來的傳人,氣度和禮節,都無可挑剔。”
兩人相攜,到了針灸科逛了一圈,在一個以西醫爲主的三甲醫院,發展中醫針灸,有着諸多遏制,顧明高卻是心存高遠,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下,針灸科在中心醫院的發展,倒是一日千裏。
觀摩完針灸科的門診與住院部後,王悅亭對顧明高的管理能力更是大爲欽佩,自愧不如。
但他心裏也有一些疑慮:“顧明高能将科室發展的那麽好,想來一天的大半時間,都鑽研在這上頭,對他針刺技術的進展,可沒什麽幫助,這……算不算是舍本逐末呢?”
當然,他和顧明高初次相識,也不可能推心置腹,這些會得罪人的話,深谙人情世故的王悅亭,絕不可能宣諸于口。
所以,在觀摩考察的過程中,王悅亭對于針灸科的一切,褒多貶少,讓顧明高自得不已。
考察完畢之後,在顧明高的力邀之下,王悅亭當仁不讓,移步至會議室,開了個講座,将自己多年行醫的心得,還有對針刺的一些體悟,主次分明,詳略得當,利用一個半鍾頭的時間,盡數道了出來。
至于台下的人,能吸收多少,就隻有看個人的資質了。
在他開講座的時候,鄭翼晨早已聞訊趕來,悶聲不響坐在最後頭,細心聽講,聽到高明處,忍不住搖頭晃腦,如癡如醉,要不是他近半年來,性子沉穩了許多,險些就要直接拍案叫好了。
王悅亭說完總結語後,正打算下台,坐在最前排的顧明高站起身來,開口說道:“王老,今天難得您過來,我們科室剛好要招聘選拔人才,準備進行病案分析讨論,想請您擔任評委,來個慧眼識英才,不知道行不行?”
王悅亭雙眼一亮,連連颌首,撫須笑道:“當然可以,說到底,以後的世界,還不都是年輕人的,看這些年輕人比試,我也能沾染一些青春活力。”
他這句話說出口,台下頓時響起一陣笑聲。
顧明高扭頭往後,沉聲說道:“參加面試的兩位醫生,請你們過來。”
早已久候多時的鄭翼晨和蘇野,一起走到王悅亭和顧明高面前,先跟王悅亭行禮道聲好,再和顧明高行禮。
王悅亭打量着兩個年輕人,蘇野書生氣質出衆,足有一米八五,看上去英氣勃勃,很容易引起人的關注。
至于鄭翼晨,則是随意率性,初看沒什麽出奇之處,多看兩眼,又覺得餘韻無窮,就跟一杯陳年老酒一般,後勁十足。
單單是第一印象的話,很難分出個高低,兩人各有千秋。
顧明高指着蘇野向王悅亭介紹道:“王老,實不相瞞,這個是我的學生,跟了我三年多。”
王悅亭笑容可掬,望着蘇野說道:“果然一表人才,顧針王挑選徒弟的本事,太讓人羨慕了。”
他說話誇獎蘇野的時候,不忘用眼角餘光掃視鄭翼晨,留心他的反應。
當看到鄭翼晨面不改色,依舊保持着淡定笑容時,王悅亭嘴上沒說話,心裏已經暗暗動容:“跟顧明高的徒弟站在一塊,還能不卑不亢,一臉淡定,這個年輕人,如果不是對自己的醫術有着過人的自信,就是一個不懂審局度勢的笨蛋了。”
王悅亭本來是礙于情面,才答應擔任這場面試的評委,可是鄭翼晨的反應,勾起了他的好奇心,陡然間他倒是對面試多了十二分的期待了!
“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對自己醫術過于自信,還是你反應遲鈍到,連自己處于絕對劣勢的處境,都看不出來!”
王悅亭可是個明白人,顧明高既然敢當着衆多醫生的面,舉行這場别開生面的公開面試,絕對是有恃無恐,笃定蘇野一定能赢過鄭翼晨。
他也能猜到,顧明高必定是暗地裏耍了一些手段,暗箱操作,促使這場面試向着他想要的結果發展。
所以,在聽到顧明高介紹蘇野時,面試還沒開始,王悅亭就能肯定:這場面試,如果隻有一個人能通過,那個人毫無疑問就是蘇野!
鄭翼晨,隻不過是一個淪爲炮灰的陪襯罷了。
可是,鄭翼晨表現出來的從容與自信,竟形成了一股強大的震懾力,讓老謀深算的王悅亭,頭一次對自己的想法産生了動搖。
在幾人交流的同時,其他的醫生,紛紛離座,把桌椅搬到四面牆角,圍成一個圓環,空出了中間一大片場地,作爲面試的場所。顧明高等衆人清場完畢之後,這才朗聲說道:“好的,接下來,本年度的入職面試答辯,就要開始了,這次的面試考題是……病案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