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海華對徐志偉說道:“志偉,從你的床位中挑兩個給陳醫生,記住!那些要動手術,割闌尾之類的病人,可不能給到陳醫生手裏,他好不容易從上次的失誤中爬起來,我們不能再給他犯錯誤的機會。”
周圍人紛紛大笑起來,笑聲尖細,表情戲諧。
徐志偉哈哈大笑:“華哥,我知道該怎麽做,你放心。”
說完走到自己的辦公桌,挑選了兩本病曆,交給陳勇:“陳醫生,我的床位已經滿人了,你接手病床要把病人也歸入你的名下,這兩個病人都剛剛昨晚手術,處于恢複期,明天就能出院。”
陳勇接過病曆本,默不作聲走向自己的辦公桌,鄭翼晨搬着凳子跟在他後頭。
徐志偉忽然叫住了鄭翼晨:“翼晨,反正你跟着陳醫生也沒事做,不如過來幫一下我的忙。陳醫生,我借用你的人,不介意吧?”
付海華也出聲說道:“說的沒錯,志偉要管四張病床,你才兩張,沒必要兩個人一起管,太浪費資源了。翼晨,你就來給志偉打下手。”
陳勇猛一回頭,付海華一臉平靜,與他對視。
陳勇詢問鄭翼晨:“翼晨,你願意去給他打下手嗎?”
“我甯願閑得蛋疼,坐一天冷闆凳,打一整天的《植物大戰僵屍》,也不想供他使喚,在這個科室,我隻聽你一人的話。”鄭翼晨答得幹脆利落。
陳勇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聽到沒?他不樂意,我也沒辦法。”
付海華面色一冷:“搞清楚,這是一個有制度的地方,不允許搞什麽個人的偶像崇拜,也不允許以自我爲中心,有命令就要服從。”
他手下那些醫生急忙開口附和道:“沒錯,下屬就應該聽從上司的命令,哪有你說不要就不要的份?你以爲你是誰啊?乖乖聽話!”
他們語氣嚴厲,口沫橫飛,不遺餘力斥責鄭翼晨的不識擡舉。
陳勇輕咳一聲:“反正我可喚不動他,我能複職,還是多虧他的功勞,現在他就是我大爺。”
他音調突然增大了許多,将滿場的聲音全部壓制下去:“你們别忘了,一個星期前,就是他治好了衛生局林局長老母親的病,鄭翼晨這次回來,身份跟以前大不一樣,我倒要看看,你們誰敢強迫他做不願做的事!”
這番話像是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淋到衆人臉上,澆熄他們嚣張氣焰,由皮入骨,從肺透心,都是一陣拔涼。
是啊!怎麽會忘了這件事?!
鄭翼晨已經是林局長身邊的大紅人了,那可是連院長都要仰他鼻息的高層啊!
别說是一個還沒有正式任職的準副主任,就算把張雲順這個正牌主任叫過來,估計也不敢違背鄭翼晨的心意。
徐志偉又驚又怕,好不容易盼到鄭翼晨回來了,陳勇也不能充當他的保護傘,誰知他竟傍上了一根更大的樹。
他機關算盡,還是奈何不了鄭翼晨半分。
鄭翼晨饒有興趣看着那些人的神情變化,前一秒還是聲嘶力竭的模樣,下一秒就成了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看來林源的名頭拿來唬人的效果不錯。
他對陳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勇哥,低調點,林局長可不想我老是拿他來壓人。”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付海華自然不敢拿出上司和下屬的那一套,來擠兌打壓鄭翼晨,沒好氣地揮了揮手,示意衆人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幾分鍾後,張雲順終于回到辦公室,他四下打量,終于發現了角落的陳勇,走過去和他打了聲招呼,之後說了一句:“以後要用心工作!”
不等陳勇回答,他已經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開口說道:“叫護士們進來交班。”
交班的内容,無非就是老調重彈,沒有半點新意,鄭翼晨聽得昏昏欲睡,做學生的時候,數學老師上課的内容都沒有這麽好的催眠效果。
接近尾聲時,多了一個新環節:歡迎陳勇重返外科。
陳勇畢竟是除了張雲順和付海華之外,外科住院部資曆最老的一個醫生,一度也是副主任的熱門人選。
他複職回來上班,這套程序總歸要走一下,不能寒了老員工的心。
張雲順首先發話,先是肯定了陳勇之前對外科做出的一些貢獻。
話鋒一轉,又提到了劉木生的那場醫療事故,對陳勇的粗心大意表示不滿和憤慨。
說到後來,語氣緩和了許多,勉勵陳勇要盡快走出陰影,以前車之鑒,作爲後車之師,全心投入到工作中,繼續以紮實的醫風,務實的醫術,爲科室謀福利,爲病人解痛苦。
輪到陳勇發話的時候,大多都是一些自責的話,爲自己的失職給同事帶來的不便道歉,最後不忘感謝院方,能再給他一次機會,重新回到他熱愛的工作崗位。
兩人相繼說完話後,出現了一個不和諧的場景。
按照慣例,發言完畢之後,底下的人總會報以熱烈的掌聲。
而今天卻出現兩極分化的畫面:護士的一方,掌聲如雷,表情熱忱;醫生的一方,除了鄭翼晨等三人大力鼓掌,其他人則是掌聲奚落,哈欠連連。
他們發出的哈欠聲,甚至比掌聲還嘹亮!
看樣子,他們并不歡迎陳勇的再次歸來,不惜以這種方式表示抗議。
奚落的掌聲,是一種别具一格的嘲諷,比冷場,喝倒彩還可怕。
就像是一碗白飯摻了一顆碩大的老鼠屎,足以惡心死人。
張雲順也沒有打算爲了一個犯了重大錯誤的老員工,去斥責一大班的醫生,一臉漠然,示意交班結束,該去病房查房了。
從徐志偉接收過來的兩個病人,就跟他交待的那樣,基本一切正常,陳勇和鄭翼晨用了不到五分鍾的時間,就完成了查房的程序。
回到辦公室,寫好病程,錄好醫囑,幹完所有工作後,其他醫生還沒查完房。
偌大的辦公室,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就剩他們兩人。
少了那些令人厭惡的嘴臉,鄭翼晨和陳勇也有了談話的心情。
鄭翼晨握拳重重捶打腰部,苦着臉說道:“都不能靠着椅背,老是要直腰,真是辛苦。”
陳勇白了他一眼:“我的情況比你還慘,兩條腿卡在辦公桌底下,伸都伸不直,就跟蹲馬步似的。”
鄭翼晨伸手在桌上用力一抹,掌心頓時粘滿了黑色的油漆:“掉漆掉得太厲害了,我的白大褂怎麽洗啊?”
陳勇露出緬懷的神情:“這讓我想起我老婆說過的一件童年往事。”
鄭翼晨對這個彪悍的嫂子的事迹一直很有興趣,急忙催促陳勇快點講來聽聽。
“她小學的時候,學校的椅子是那種紅色的小闆凳,六年級的時候,她第一次來月經,整張凳子都粘滿了黏糊的血塊,還好凳子是紅色的,也看不出來。她就動了壞心思,把自己的凳子和後面桌一個男孩的凳子調換了。一直到小學畢業,都沒被發現……”
“後來呢?”
“多年以後,他們舉辦了一場小學聚會,說起一些童年趣事時,坐她後面桌那男的說,我對學校的教學和環境都很滿意,就是設施方面有點意見,以前我坐的凳子,老是掉漆,每天都要花很長時間才能洗幹淨,後來我有錢了,就一口氣捐了一千套課桌椅給了學校。”
鄭翼晨捧腹大笑:“勇嫂可真行,間接還辦了件好事,爲母校提供了一千套課桌椅,她的初潮,真是不同凡響!”
陳勇感慨道:“她一次月經,都遺毒無窮,我這個戰力隻有五的渣渣,在她面前,隻有膜拜的份了。”
鄭翼晨說道:“要講到彪悍的女漢子,我讀小學時,隔壁班上也有一女的,特牛,上課的時候,尿急憋不住,又不告訴老師,當堂就尿褲子上了,尿臊味彌漫了整間教室,我們路過的時候,都能聞到。”
陳勇反駁道:“這叫女神經病,不叫女漢子!”
鄭翼晨不理會陳勇,自顧自的說道:“後來,我上初中的時候,體育課的老師超兇悍,我們都很怕他,不敢在他的課上提任何要求,有一個女同學尿急,也不敢告訴他,直接就站在操場上一瀉千裏。你想啊,都初中了,又是一個女生,肯定知道廉恥,事後那個女的哭得稀裏嘩啦,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我身爲班裏的班長,自然要去安慰她,于是我就舉了六年級時隔壁女生在課堂尿尿的事迹,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結果你猜怎麽着?”
鄭翼晨忍不住笑出聲來:“那女的哭得更慘了,邊哭邊說,六年級在班上尿尿的那個人,也是她!”
陳勇忍俊不禁,最後滿腹疑惑的問道:“關于這個故事,我有一個問題。”
“說吧。”
陳勇語重心長的說道:“就你這德行,怎麽可能做班長呢?”
鄭翼晨徹底絕倒:“魂淡!我講了這麽精彩的故事,你卻在糾結我有沒有資格做班長,沒見過你這樣拆人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