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些東西,人人都知道鄭翼晨是準備用針灸治療,不約而同望了“針王”顧明高一眼。
顧明高冷哼了一聲,臉上有了薄怒之色。
這分明就是在結結實實打他的臉啊!
聶老靠近李三光:“老李,你怎麽看?你的徒弟行不行?”
李三光沉吟片刻,苦笑道:“不管如何,他都是我們醫院最後的希望之光,從理性上講,我覺得翼晨會成敗,在情感上說,我……”
他望着鄭翼晨,目光堅毅:“百分百支持他,也信任他!”
聶老不以爲然:“你都一大把年紀了,别學年輕人那麽感性。”
他表情凝重:“顧明高雖然人品不高,醫術卻是實打實,針灸技術獨霸南方,連他都說要等老太太穩定病情才能施針,還需要幾天時間,你的徒弟怎麽可能在短時間内讓她說話呢?這不是扯淡嗎?”
李三光一聲淡笑:“可我的心裏有些奇怪的預感,這個年輕人,今天會讓我們這些老家夥,大吃一驚!”
在兩人細聲交流的時候,鄭翼晨已經持針準備進行針刺治療。
他緩緩将手中的寸半毫針一點點刺入林老太太膝蓋下三寸的足三裏穴,聚精會神,拈住針柄快速撚轉,達到一分鍾撚轉四百次的高頻率。
在場醫生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他,造成負面影響。
他們觀察鄭翼晨行針之餘,也不忘用眼角餘光留意顧明高的神色,在場人中,隻有他一人擅長針刺,從他的反應中,可以知道鄭翼晨的針刺正誤。
見到顧明高竊喜的神情,衆多老教授齊齊心下一沉。
顧明高面露不屑:“選穴中規中矩,針法倒是有些娴熟,總的來說,沒什麽出奇之處,這個小鬼果然是在吹牛而已。”
鄭翼晨并沒有留心到旁人的反應,将全部精神寄托在毫針上,進入“如待所貴,不知日暮”的忘我境界。
一根毫針在他兩指的控制下,如穿花蝴蝶,變化出提插撚轉等多種花樣。
輕重緩急間,又有一種奇怪的韻律,讓人眼花缭亂。
他選用的針法,是《靈針八法》中的補法,以圖達到補益氣血的效果。
林老太太的身體實在是太虛了,就像被白蟻蛀空的樹幹,隻剩下一個空殼子,好在深紮土底的根部未損,生機未絕。
足三裏穴,就是諸多“根部”最重要的一個朱穴。
人體十二正經之中,陽明經爲多氣多血之經,足三裏屬足陽明胃經的穴位,更是強身健體的要穴。
古語有雲:“若要安,三裏常不幹。”
說的是年老體衰,氣血虧虛的老年人要想延年益壽,最好最簡便的方法就是艾灸足三裏穴補益氣血。
鄭翼晨挑選這個穴位,以“補益氣血”的針法滋養老人身體,自然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成效。
行針數分鍾後,在場人終于發現了一絲端倪:随着鄭翼晨行針時間加長,林老太太枯槁的面容逐漸恢複血色,就連微眯的雙眼,也張大了許多。
衆人面面相觑,笃定鄭翼晨必敗無疑的信念開始有些動搖。
李三光又驚又喜,與聶老對望一眼,從對方的眼中捕捉到一絲振奮與詫異。
顧明高則是暗暗震怒:“這個小鬼,用的是什麽針法?我從來沒見過,有些鬼門道。”
行針十分鍾後,林老太太微不可聞的呼吸聲逐漸大了起來,與普通人的呼吸聲一般無二。
目睹這等奇景,衆人齊齊發出一聲驚歎,竊竊私語,交流起來。
“怎麽會?就算是強心針還是腎上激素也沒這麽牛吧。”
“長白山千年人參也不能有這種療效。”
“中醫醫學,果然博大精深。”
那些在各個領域都堪稱專家的名醫們就像是大學時第一次上課時那樣竊竊私語,眼神中驚喜與疑惑并存。
聶老眼珠一轉,一聲輕笑,對面色冷峻的顧明高翹起大拇指:“針王,你們中醫的經絡針灸,真是太神奇了!”
顧明高恨不能嘔血三鬥,狠狠瞪了聶老一眼,心下怒罵:“你這不是存心添堵嗎?”
針灸是厲害,中醫是牛逼。
問題現在在現場給中醫針灸争臉面,受衆人矚目的人并不是他啊!
其他醫生人老成精,對聶老的舉心領神會,知道找回場子的機會來了,紛紛開口誇耀顧明高。
“是啊,這個年輕人的針法連給針王提鞋都不配,如果是針王出手,效果肯定更好。”
“針王,這就是你不對了,當着領導的面,還敢私藏絕活,耽誤了老太太病情怎麽辦?”
“我想大家誤會針王了,他肯定是想給年輕人一個出頭的機會,才不打算出手。”
“有理,有理。”
李三光還算比較厚道,雖然他受辱最深,卻不打算計較,神情緊張,望着給林老太太施針的鄭翼晨,沒空打嘴仗。
這些老教授,左一句針王,又一句針王,明裏是在捧顧明高,實則是把他逼到一個左右爲難的境地。
顧明高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開口說些什麽。
如果說自己沒有這種醫術,就是承認他不如鄭翼晨,而這個年輕人半年前還眼巴巴過來拜師學藝,心中挫敗感可想而知。
如果點頭認同這些人的話,更慘,林源和鄧光榮兩個領導都在旁邊看着呢,都火燒眉毛的事了,顧明高還想着私藏絕活,置醫院的名聲,老太太的性命于不顧,這不是在找抽嗎?
顧明高心頭苦澀,終于體會到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痛苦了!
這些人,僅僅誇了他幾句,就将他推到懸崖邊上,一時不慎,就會萬劫不複。
姜還是老的辣啊!
這班看似慈眉善目的老教授,真毒起來,比砒霜還猛上三分!
但是他保持沉默,也是無濟于事,有時候沉默,無疑是一種變相的默認。
果然,四道冰冷的目光唰唰聚集在顧明高身上。
林源的憤怒自不待說,鄧光榮也是滿懷怨氣:“好你個顧明高,我平日待你不薄,在這個節骨眼上,你還敢擺譜,分明是想要搞垮醫院!”
如此一來,鄧光榮對顧明高的好感蕩然無存,厭惡感呈幾何倍數增加,鄭翼晨表現越好,他就越厭惡顧明高。
又過了兩分鍾,在鄭翼晨的全神施針下,林老太太體内氣血開始充盈起來,雖然距離正常人還是差了一些,但跟十多分鍾前相比,絕對是天壤之别!
隻要是明眼人,都能明顯看出這種變化,在場人看着鄭翼晨,心中又是迷惘,又是期待。
鄭翼晨感應針下的針感,拔出了針,摸了摸一頭的汗水,暗暗松了口氣,這次的施針已經成功了一半。
他的嘴角掠過一絲淡笑:“終于補益好老人家體内氣血了,接下來……就用醒腦開竅法讓她開口說話。”
醒腦開竅法,也就是《内經》中未傳于世的《針刺八法》中的清法。
選取的都是痛覺敏感的穴位,佐以醒腦開竅的針法,如當頭棒喝,使陷入昏迷,感知遲鈍的病者清醒過來,恢複意識。
他第一次刺在人中穴,林老太太已經開始在開始飙淚了。
痛!實在是太痛了!
民間流行暈厥的時候掐人中,一掐之下,暈掉的人都會立刻醒過來,可想而知這個穴位的痛覺有多靈敏。
再搭配上清法的獨特針法,這種痛感被徹底放大,刺激着林老太太的腦部。
她半睜半閉的雙眼開始瞪大,雙目泛出亮光,和原先的無神渾濁截然不同。
鄭翼晨見老太太已經恢複意識,信心大增,挑選其他穴位,繼續行針。
針到腋窩的極泉穴,小臂内側的内關穴時,老太太已經忍不住叫出聲來,不過隻是那種無意義的慘叫,聽不出确切意思。
每下一針,林老太太就慘叫一次,中氣十足,高亢嘹亮,額頭已經開始流汗。
如果不是先補益好正氣,一開始就針這幾針,沒準林老太太會痛得受不了,一命嗚呼吧?
就算是一點醫術都不懂的林源,也從他母親洪亮的慘叫聲中聽出不尋常的感覺:“幾個鍾頭前,她可是連呻吟都沒力氣啊!”
“最後一針!”鄭翼晨将手中針刺入了腳底闆的湧泉穴。
“特,特,特……”林老太太老淚縱橫,望着鄭翼晨,很想說出某個詞句,奈何舌頭卷動不靈便,說不出口。
“看來要加大幅度了!”他一聲淡笑,就差着最後一下了,雙指出力,使勁提插撚轉。
劇痛終于使林老太太沖破了失語的桎梏,她大聲嚷道:“痛死我了,你個死孩子!”
屋子裏的人個個都呆住了,一個預計至少半個月才能治療的失語病患,才短短十多分鍾,就讓鄭翼晨治好了。
鄧光榮被突如其來的喜訊刺激到,咧開嘴巴,無聲傻笑。
聶老神色失常,呆呆望着林老太太,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李三光則是反手撫摸着腰部,心中若有所思:“看來翼晨治好我的腰肌勞損,并不是偶然,他有這個實力!”
顧明高雙足發軟,險些癱坐在地,心頭狂吼:“不可能!怎麽會有這種針法,妖術,這是妖術!”
這是什麽樣的醫術?
又或者說,應當歸入妖術,神迹等超越常人認知的範疇了?
令他們驚訝的事還不止這些,林老太太罵完鄭翼晨後,居然活動了早已偏癱多時的右手,輕輕拍打了他一下。
隻是輕輕一下,卻如同一記重錘狠狠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中。
這小子,在不到半個鍾頭的時間内,使林老太太開口說話,還超額完成任務,把老太太偏癱的肢體都治好大半了!
聶老喃喃自語:“妖孽啊,絕對是妖孽,再多幾個這樣的人,我幹脆退休回家算了。”
鄭翼晨自然不知道他的醫術狠狠踐踏了在場名醫的自尊心,而且還踐踏了不止一次。
他知道的是自己成功捍衛了醫院的名譽,捍衛了中醫的名聲。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衆人,莞爾一笑:“局長,我赢了,記住你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