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頭掃視那群對他擠眉弄眼的護士,無聲的牽動嘴角,說出了四個字:謝謝你們。
剛才那些辯解的話,他絕不會說,也不屑說。
邝雅芝她們也知道鄭翼晨的脾氣,甯可被非議,也不想說出一些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話。
做爲鄭翼晨的朋友,她們自然要義不容辭的站出來,爲他說幾句公道話。
鄭翼晨心裏也很感激她們對自己的愛護,也知道她們出聲要冒着怎樣的風險。
一大班護士勇于頂着護士長和主任的壓力,出聲爲一個半點地位都沒有的進修醫生說好話,這種事在醫院裏絕對是絕無僅有的!
張雲順說了幾句台面話後,終于結束了這場會議。
今天的交班,以對鄭翼晨的批評爲開頭,又以對鄭翼晨的贊賞結尾,圓滿結束。
看似平安解決,背地裏已經是暗流湧動。
陳勇和付海華的副主任職位之争,随着這場會議被擺上台面。
未來這種針鋒相對的場面,還會有很多。
不管以後如何,至少現階段,陳勇和鄭翼晨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戰,他們可以擺出勝利者的姿态,接受鮮花和掌聲。
絢爛過後,必将歸于平淡。
風波停息後,陳勇和鄭翼晨又開始了日常的工作流程。
陳勇不忘埋怨鄭翼晨沒有将公車遇小偷的事件如實告訴自己,鄭翼晨也隻能摸摸頭苦笑一聲,自承錯誤。
走出辦公室準備查房時,一大班護士正圍成一團,七嘴八舌的讨論着。
出乎意料的是,她們的話題,并不是剛才會議的事情。
而是鄭翼晨觀望幾眼,就能将她們身上的不适說的一字不差的奇妙醫術。
見到鄭翼晨出來,曉桐主動走到他面前說道:“對不起,剛才我表現的太敏感。我都聽她們說了,原來你是看出……才問那句話。”
“沒什麽,主要是我說的太唐突,才會讓你誤解。”
鄧蘇英粗聲粗氣的說道:“鄭翼晨,我們剛才在主任面前力挺你,你是不是應該做些事報答我們啊?”
鄭翼晨爽朗的說道:“沒問題,你們要我做什麽?”
“你剛才說的那些治便秘,腹瀉的藥,我們都聽不懂,不如就由你代勞,去中藥店幫我們抓幾幅吧。”
此言得到了衆護士的贊同,中醫耳熟能詳的方劑,諸如四神丸,六磨湯這些,對她們來說十分拗口,到了中藥店真不知怎麽說,而且也不知道處方中每一味中藥的劑量。
剛承了她們的情,自然要回報一下,鄭翼晨一口答應:“從此以後,我就是婦女之友。大家的身體,就包在我身上了!”
陳勇在旁催了他一聲,鄭翼晨準備離開,曉桐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口,聲音細如蚊蚋:“那……我的月經……”
鄭翼晨小聲回答:“我會給你開中藥調理好,放心吧!”曉桐這才放開了他。
兩人查房的時候,在柯良的病房中呆了較長的一段時間,陳勇感念他們兩父子及時到場救火的恩情,将柯良回家後的身體調理,飲食規劃,功能鍛煉等事宜,再三告誡。
他唯恐兩人聽了就忘,還讓鄭翼晨将自己說的話抄錄在紙張上,遞給他們保存好。
九點左右,柯良父子終于辦好出院手續,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再次敲開了辦公室的們,再一次對陳勇和鄭翼晨表示感謝。
鄭翼晨見柯良老邁,背在身上的東西太多,主動走過去搶過一個最重的行李袋,對陳勇說道:“勇哥,我送他們一程。”
陳勇點頭道:“好,你去吧,反正現在沒什麽急事。”
鄭翼晨和柯達明一左一右攙扶着柯良,背着行李,一路談笑,下了電梯,走到院門口。
他招手叫了一輛計程車,将行李放到車尾箱後,把柯良和柯達明送上車,隔着車窗和他們揮手道别。
“再見,柯良大叔,祝你身體健康,家庭和睦!”鄭翼晨高聲喊道。
柯良噙着熱淚,連連點頭,顫巍巍伸手,無力的擺動了幾下,這才啞着嗓子對司機說道:“可以開車了。”
鄭翼晨望着計程車絕塵而去,幾秒後消失在視線中,兀自站在原地,心中有些感慨。
這就是醫院中的悲歡離合。
醫務工作者,不能像其他行業的人員,對離去的顧客說一句“歡迎下次再來。”
他們對于痊愈的病患,能說出口的祝福話,是一句戲諧性質的“以後可别再來了。”
醫生希望人人身體健康,世界沒有病痛,可這樣的話,就意味着自己的職業沒有存在的價值,沒有糊口的飯碗。
這種矛盾的情緒,不是一個從事醫療工作的人,是絕對無法體會到的!
鄭翼晨邁動步子,走進門診大樓的大門。
他要穿過這個長長的大廳,再右拐經過一條廊道,才能走到住院部的大樓。
穿行的過程中,他左顧右盼,打量來往的人群,藉由觀察他們的面部,熟悉一下掌握的新技能:天子望氣術!
需要到醫院診治的人,都是疾病發展到圖窮匕見的地步了,面相明顯,幾乎一眼就能看出。
不像觀看護士們的隐疾,要死盯着看很久才能看出點端倪。
“這個青氣缭繞,很明顯是肝病……”
“面色晦暗,證明是腎水虛耗,這位仁兄,你縱欲過度了……”
“滿面紅光,氣血旺盛,是珠胎暗結的面色,才十幾歲的小妹妹啊!這個世界太瘋狂……”
鄭翼晨對這些病人千奇百怪的面相歎爲觀止,同時間不忘根據他們的面部特征,印證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望氣篇》。
他進入了一片新天地,這個天地是前人從未接觸過的,他要靠自己摸索,才能找出一條道路。
所以他要溫故,才能知新。
一個個面色迥異的病人,一段段奧秘古樸的文字,如同過江之鲫,拼了命的往他腦袋中鑽。
看到後來,他頭腦有些發脹,忍不住敲了敲腦殼:“信息量太大了,緩沖不過來,今天就先到這裏,該回外科工作了。”
他剛打定主意離開,目光随意掃視了一下,突然間被一個身影吸引住了眼球!
在他的左側,是一排供病人歇息的凳子,很多人坐在那裏,其中有一個背對着他的魁梧身子,看裝束是一個男人。
那個男的一頭耀眼銀發,坐着都顯得比周圍人高半個頭,不動如山,自然而然散發出一股威壓。
“這種感覺,好熟悉……”
鄭翼晨心生疑窦,不由自主走過去,想要觀看這個銀發老人的真面目。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不怒自威的臉龐,顧盼之際令人生畏,一雙眼炯炯有神,如同冷電一般,讓人不敢直視!
這等氣勢,這等威壓,又是鄭翼晨認識的人,還能有誰?
舍他其誰!
鄭翼晨喜上眉梢,一聲驚呼。
“雷動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