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有人經過,熊與光工作室裏時光僻靜,音樂悠揚,是一處與世隔絕的好地方。
許尋笙今日無事,做了飯給阮小夢帶來。講實話阮小夢原本不太喜歡她做的口味,太清淡,哪怕東坡肉都是香香軟軟的,沒放點辣椒。可每次她做吧,阮小夢不知不覺總能吃掉一大碗。于是此時阮小夢便拿起支筷子,輕敲空碗,說:“宜家宜室,誰娶了你可真是有福了。”
許尋笙隻是起身收拾碗筷,眉梢眼角都有淺淺的笑:“多謝誇獎。”
阮小夢往桌上一趴,盯着她說:“喂,我發現你這兩天心情很好哎,有什麽好事我不知道?”
許尋笙搖搖頭。
阮小夢還是覺得不對:“肯定有什麽事。”
許尋笙說:“難道我平時看起來心情不好嗎?”
阮小夢怔了一下,笑着說:“那倒沒有,就是……”就是這兩年來,你哪怕笑,也從未太開懷。
許尋笙把桌面收拾好,又泡了兩杯茶過來,說:“我自己種的菊花,試試。”現如今許尋笙在阮小夢眼裏就是無所不能現代小龍女般的存在,端起用力一聞,誇贊:“好香啊!”
許尋笙看着她誇張的反應,失笑,卻又微微怔然,端起杯子,慢慢飲。阮小夢看着她。
原本阮小夢是個非常粗枝大葉的人,一點也不敏感。可這樣朝夕相處下來,她也能感覺到,許尋笙身上其實藏着一種淡漠疏離的氣質。那氣息時不時出現,又不見痕迹地消退。于是你就會察覺,這時的她,其實誰也無法真正靠近。
阮小夢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許尋笙,剛才又想起那個人了,才會這樣。
“我這幾天,确實認識了一個有趣的人。”沒料到許尋笙這樣說道。
“啊?”阮小夢的八卦之血立馬沸騰了,一雙星星眼望着小姐姐,“說說看說說看,是不是男人?”
許尋笙莞爾一笑:“應該是男的吧,來我店裏買東西,講話很有意思,而且還跟我讨論過音樂。”
阮小夢問出最關鍵的問題:“帥不帥?”
許尋笙奇怪地看她一眼:“我怎麽知道?”
“你讓他發照片啊!”
許尋笙失笑:“我不關心他長什麽樣。”她也知道阮小夢是什麽意思,不緊不慢地說:“他是做幕後的,大概已經做出一定成就了,我估計起碼三十大幾,四五十歲也有可能。你就不要抱任何期望了。”
“啊……”阮小夢失望地撇撇嘴,“他想老牛吃嫩草?别理他,你才二十五呢。”
許尋笙伸出手指在這姑娘眉心輕輕一點,說:“虛歲二十六了。人家沒你想的那麽龌龊,我們隻是神交而已。”
阮小夢對那個“老男人”已全無興趣,想了想又說:“反正你要是交男朋友,一定要讓老娘幫你審核把關。”許尋笙這麽好,她可不想這位摯友被什麽不入流的男人給帶走了,要知道許尋笙的前任可是……
許尋笙卻低頭輕抿口茶,說:“其實我……”
阮小夢:“什麽?”
許尋笙露出有些自嘲的表情,阮小夢很少在她臉上看到這樣的神色。然後她說:“其實我覺得以後不找男朋友,不結婚,也沒有什麽關系。”
阮小夢愣住了。許尋笙卻像沒說什麽大不了的事,神色平靜。
阮小夢卻覺得心底沒來由發涼,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今天來的路上就看到廣告了,你看到了嗎?那個人下周要來湘城開演唱會。你如果想去看,我陪你。”
許尋笙垂下眼,于是阮小夢隻看到她細密的睫毛下,眸色沉靜。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說:“我不去。”
——
離開工作室,正是傍晚時分。許尋笙站在公交車上,看着夕陽将一扇扇窗都染得金黃。公交一路走走停停,經過商場,商場外牆上挂着一幅幅明星代言廣告。許尋笙曾經很仔細地看過,後來就再也不擡頭看了。今天卻如同神差鬼使般,擡起頭。
他代言的廣告就挂在第三個位置,那是國際知名耳機品牌的代言。他穿着銀色的套頭衫,耳機挂在脖子上。染成淺棕色的蓬松短發下,是那張好像沒什麽改變的臉。那雙眼清澈的、深深的,仿佛透過鏡頭正盯着你。許尋笙手抓公交車裏的吊環,一直看着,直至公交拐了個彎,再也看不見。
公交停靠在下一站,她還沒有下車,擡眸望去,公交站牌上正是他打的那個手機廣告。這一次他的眼睛裏有很淺的笑,高高的個子,窄瘦的腰身,是和從前一樣精神好看的少年。
公交駛出站台,前方路旁是一排門面,當公交車經過最後幾間時,有店鋪裏的音樂傳來,是那熟悉的天籁之音在發出怒吼:“……隻要有一道光照耀,我就可以乘風破浪……”許尋笙目光平靜,恍若未聞。
還沒到家,她就提前下了車,體育館站。
手機上她已看過,所有坐席的票全部售磬。今晚體育館應該沒有演出,清冷無人。她走至體育館旁,夕陽恰好落在場館旁,照得整片地面都浸着光。她走得很慢,過了一會兒,有個男的走過來,問:“要票嗎?下周岑野演唱會。”
許尋笙沒有理他,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場館的一個入口。此時所有門都封閉着,也沒有人,隻有風吹動着地上的落葉。她擡頭看了一會兒,又有人湊過來:“美女,要票嗎?25号岑野演唱會,什麽位子都有。”
許尋笙看他一眼,說:“我隻要一張看台票。”
那人笑了,掏出票給她看,說:“看台票898,美女,不是我跟你說,現在岑野太火了,這些票加價都買不到,好多人搶……”
許尋笙看了看他手裏的票,票面價是398元。那人見她不聲不響的,也沒什麽表情,以爲這單生意多半要黃。哪知她掏出錢包,把錢遞給了他。
許尋笙回到家,洗了手臉,換了家居服,走到書桌前時,頓了頓,從包裏将那張門票拿出來,放進抽屜裏,便去做晚飯。
一個人,吃得也十分簡單,她煮了點花菜,切了些豆腐和肉丁,隻等飯煮好便下鍋一炒。
她拉了把椅子,坐在廚房裏,聞着漸漸彌散的米飯香味,剛拿出手機,看到條未讀微信。
荒野:“在幹什麽?”
許尋笙微微一笑,回複:“在做飯。”
他許是在忙别的事,過了一會兒才說:“你還會做飯?一定很好吃。”
許尋笙:“我不知道算不算好吃。不過今天中午有人吃了一大碗。”
他半天沒有回複,許尋笙便放下手機。等她把飯菜都裝好,放到桌上,一個人坐着,卻見他又發來了短信:“誰這麽捧場,被你收買了?”
許尋笙笑了,一邊吃一邊回複:和我一起做工作室的朋友,她口味很刁的,才不會被收買。
他立刻發了個笑臉過來。
許尋笙自己也覺得挺難得的。這人雖然隻聊過幾次,也未見過面,甚至不知道姓名身份。但也許正是因爲沒有這些顧慮,反而聊得挺投機。而且他講話自自然然的,既不會讓她感到不舒服,但仿佛又有種天然的親近。就像他上次說的,一聊就感覺像是認識很久的朋友。
想當年……許尋笙怔了怔,她和朝暮樂隊的那幾個男孩子,也是過了好些天,才熟絡起來。不過她想,人的相處,本就是如此吧。哪有什麽定數,有的就是能一下子聊到一起去,有的半天也話不投機。
“你在幹什麽?”許尋笙問。
其實,和一個陌生人聊天,這對于許尋笙而言,也是從未想過的事。她心裏隐隐有知覺,知道或許是因爲每一個深夜裏,周遭都太安靜,而她确實感到寂寞。常常坐在那裏,不知道要做什麽好。而這個人出現了,像個突然到來的朋友。他溫和有禮,進退有度,于是讓她的生活,也有了幾分跳動的色彩。于是和他聊天,漸漸竟成了深夜裏的習慣。
他回複:“剛下飛機,有點累。”
許尋笙說:“那你好好休息,不打擾了。”
他說:“并不打擾,坐車去酒店,有點無聊,再聊一會兒。”
許尋笙卻不知道要跟他聊什麽,盯着手機,又夾了幾口飯吃,他卻又發過來:“你住在湘城哪個區?我如果去湘城,抽空去吃你答應的那頓飯。”
許尋笙笑了,回複:“我住河西。”
他說:“哦,聽說湘城有條江,你家裏可以看到嗎?”
許尋笙心想這人确實是個有錢人,回複:“我買不起江景房,住的是一樓。”
他又過了一陣子才回複:“一樓挺好的,我也喜歡一樓。我家院子裏種了很多花草,都是傭人弄的,還挺好看,下次拍照給你。”
許尋笙回複:“我家花園大部分被我弄成菜地了,就不拍照給你了。”
他說:“你還會種菜?你還有什麽不會的?”
許尋笙又笑了,笑完之後,卻有些發怔。
他問,你還有什麽不會的?
也曾經有人,乃至一群人,對她說過相同的話。
許尋笙隻發了個笑臉過去。
他又說:“回頭見面吃飯,把你家屬也帶上。我請。”
她回複:“我沒有家屬,你來湘城,自然是我請。”
他倒也沒跟她客氣,說:“好,我現在也沒有家屬,就一個人。給你省錢了。”
“你什麽時候會來?”她問。
過了一會兒,他回複:“可能還要過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