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過年的撥了十幾次,電話才通。
“新年好,壇子。”許尋笙的聲音溫柔有禮,隐有笑意。
岑野頓時就笑了,呵出的一團白氣噴在手機上。
“你就光想着壇子?是老子。”他說,“他那個沒良心的,早不知道浪去哪兒把妹了,會想着給你打電話?”
聽到是他的聲音,許尋笙心頭也是一暖,也不計較他沒頭沒腦的指責,于是又一闆一眼說了一遍:“新年好,小野。”
岑野聽得隻想笑,心想,她怎麽這麽乖脾氣這麽好呢。幹涸了一晚上的心情,仿佛也在這一刻就得到放松和滋潤。他輕輕說:“新年好,小笙。”
那頭的許尋笙靜了一會兒。
岑野實在太享受這種感覺,輕輕閉上眼,卻不說話,隻聽着彼此的呼吸聲。卻聽她淡淡又開口:“你又喝酒了?”
岑野:“……”
靠,怎麽感覺跟多了個媽似的?
他懶懶地說:“沒喝多少,幾瓶啤酒而已。”
許尋笙:“你在哪裏?”
他老老實實說:“和壇子兩個人在酒吧呢。”
許尋笙便沒有再追問。
岑野擡起頭,看着自己靠在牆上的手臂,對面店鋪的燈光,照得人的膚色都是煞白的。酒吧的音樂聲,隔着牆,還在吵鬧。他問:“你在幹什麽?”
電話那頭,許尋笙似乎走了幾步,周遭說話聲小了,她才答:“我在吃年夜飯啊。”
“哦。”岑野笑笑,“是不是很多人在你家?”
那頭的許尋笙,正站在自己的卧室裏,擡頭望着滿滿一屋子親戚,還有五六個小孩邊吃邊鬧,她笑了一下,答:“是啊。”
某句話,突然就這麽自己跑到了嘴邊,卻一下子噎在喉嚨裏,噎得人有點酸脹梗塞。
尋笙,我今天好想你。
他不吭聲,許尋笙卻也察覺出他情緒不對了。他家裏的事,之前她大概也聽其他人提過。這是一種什麽感覺呢,就好像一隻平日裏兇狠無比驕傲無比的大狗,在年三十夜裏,受了委屈來找她了,卻又不肯開口。許尋笙的心裏一軟,試探着問:“和家裏人吵架了?”
“唔……”岑野居然笑了,他在打這個電話之前,從沒想過跟許尋笙傾訴,他以前也覺得自己絕不會跟一個女人傾訴家裏的事,一個男人無法說出口的挫敗和受傷。可是不是因爲她的語氣總是那麽溫柔,也那麽尋常,于是在她面前,他就變回了那個23歲的大男孩,他語氣也是淡淡地,帶着自嘲:“卧槽,我爸居然叫我去剃頭。”
許尋笙卻沒有笑,其實不用他再多說什麽,她也能猜出,一般的父母,會對兒子從事的這項愛好,做出怎樣的強烈的抵抗和反對。
“可今天是年三十。”她說,“一家人總該在一起。”
“回去又總念着讓我去找份正經工作。”他淡淡地說,“我可不能回去,回去你們就沒主唱了。”
“我們永遠都不會失去主唱。”許尋笙幾乎非常自然地接口道,“快回去吧。”
岑野又沉默了一會兒,笑了,說:“昨天都有人跑到我家,找我簽名了,把他們吓了一跳。我還以爲這事兒他們不會再反對。原來拿了東北賽區冠軍,一點用沒有。”
最後一句話,聽得許尋笙心裏咯噔一下,說不出什麽滋味。可她靜了靜,語氣卻淡然:“誰找你簽名啊?又是女孩吧?”
“對,特别漂亮的妹子。”說到這個,岑野倒是樂了,“貌賽劉亦菲,神似範冰冰。今年都快十四了,她爺爺牽着來的。還讓我給簽了個好好學習、中考加油的祝福。”
許尋笙忍俊不禁,岑野也在那頭輕笑。這時周遭響起煙花升空的輕響,一時間也分不清是哪頭傳來的。兩人都靜了一會兒,岑野說:“别太挂念本主唱,老子一切都好。挂了。”
“等一下。”
岑野低低笑了:“怎麽,還真舍不得?”
許尋笙卻沒聽出他話語最後洩露的小心翼翼的溫柔,有些無奈的說:“别臭美了。我有幾句話,不知道可以不可以講。”
“磨叽什麽,說。”
許尋笙這時已掩上房門,靠在床頭,望着外頭漆黑寒冷的冬夜,萬家燈火都已亮起,原來每個除夕,哪怕兒時欣喜期盼的心情早已遠去,人的心依然還是變得溫柔而寂寥。她說:“小野,你有沒有想過,爸爸媽媽接受不了,也許是因爲我們做得還不夠好,不夠給他們安全感,讓他們放心,覺得我們即使沒有他們,也可以過好自己的人生了?”
岑野沒吭聲。
“你不要生氣。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比我可厲害多了。”許尋笙說,“但我知道,你的目标遠不止于此。所以你其實不必停留在這裏,有半點傷心……”
岑野打斷她:“老子什麽時候傷心了?”
“好啦,你沒有。”她的語氣甜美又寬容,就像在哄個孩子。聽得岑野心裏爽爽的,可又有點毛毛的。身體想反抗可心裏又完全不想反抗。
然後她接着說道:“小野,你不要着急。等你真正成功、實現夢想的那一天,他們就會理解一切,理解你的熱愛、艱辛,以及你有多了不起。他們會擡起頭,一直注視着你。”
——
岑野是哼着歌走回家的,到門口時,倒是安靜下來,瞅到裏頭一家人圍坐着,居然這麽晚還在吃團年飯。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推門進去。母親最先開口,臉上全是驚喜的笑:“怎麽才回來,我們都開始吃了。又跑出去玩了?趙潭呢?沒把他叫家裏來?”
“他回自己家了。”岑野扯了張闆凳就在桌旁坐下,看到桌上給自己留了副空碗筷,便拿起來吃。臉色還是淡的,但見桌上好幾個自己喜歡吃的菜,就夾了幾大筷子。
岑至到底還有點生氣,先開口教訓:“等你半天了,年三十你還跑出去,是不是太過分了。”宋岚雪一扯他的衣袖,岑野卻老老實實答:“知道了。”岑至沒想到他态度這麽好,倒也氣消了。
然而岑野也略感意外的是,父親這個晚上再沒有提半點讓他改行的事,盡管在飯桌上話還是不多,但在岑野連吃了好幾塊紅燒肉後,他不太高興的開口:“吃點青菜。”
岑野:“哦。”夾了一筷子青菜,默不作聲地吃掉。
嫂子給他也倒上了杯白酒,父子三人喝了幾口,氣氛終于也活絡過來。冷不丁岑野端起酒,一口幹掉整杯,平平靜靜地說:“爸、媽、哥、嫂子,毫不誇張的說,我的事業現在已經上正軌了。等我再努力兩年,咱們家什麽都會有。你們信也好,不信也好,等着瞧。我這輩子想要擁有的一切,拼了命也會得到。沒有什麽事是生來注定的,以後我會讓咱們全家,過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