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一陣爆笑聲後,當衆人忽然安靜下來,岑野反而不适應了。說不清哪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他像是被什麽突然驚醒,一下子從臂彎裏擡起頭,看着旁邊沉默的哥們兒,然後循着他們的目光,也望過去。
有個女人,已經走到了他們卡座正下方的那些零散桌椅旁,歡鬧的人群中。她走得很安靜,但是很多人都在看她。
岑野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也看着。
從古至今,酒吧這地方,都是美女如雲,而對于混酒吧的老餮們,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可是這個女人,完完全全是特别的。
她今天将長發放了下來,原來她有一頭波浪長發,烏黑,每一卷都是那麽柔軟妥帖,完美伴在臉頰旁。她的膚色本就白裏透紅,此時在幽暗燈光襯托下,顯得顔色更好。一雙深長的眼眸,靜如處子。塗了嫩紅唇彩,亦帶珠光。
她穿的是件寬松的暖色風衣外套,裏頭是黑色修身毛衣,和一條層層疊疊的裙子,完全掩不住豐滿而苗條的身材。她還穿了高跟鞋,二寸高,十分亭亭玉立。
但最緊要的,是她的氣質。清新中暗藏華麗的妝容,還有清秀明豔的五官,令她吸引不少人注意。而她像是見慣,又像是毫不在意,拎着一個暗紋刺繡金色手包,徐徐袅袅走了進來。
不僅男人在看她,女人也在。暗光之中,她像一朵幽然綻開的梨花,無聲無息,沉凝住所有光芒。
下方那些散桌,原本已經坐滿了,她四處看了看,安安靜靜的。旁邊一個獨坐一桌的男人忽然笑了,對她說了句什麽。她的表情還是很甯靜,然後微微一笑,似乎說了句謝謝。那男人就拿着酒起身,去了旁邊一桌,跟别人坐在一起。那神色竟有些許灑脫,仿佛幹了件暗自拉風的事。
許尋笙便整理了一下裙子,在那張小桌坐了下來,手托着下巴,看着舞台,等待着。
空氣中,因她而起的小小騷動,仿佛這才忽然散了。聊天的聊天,打量的打量,一切如常。
而岑野這一桌,仿佛也同時洩了口氣。張海沒見過許尋笙,低聲樂道:“靠,哪裏來了這麽個仙女?還是一個人?”
“海哥,你可别打她的主意。”張天遙忽然說道,岑野瞬時擡頭望向他。張天遙眼睛直勾勾望着許尋笙,話卻是對岑野說的:“小野,我改變主意了。”
岑野沒說話。
張天遙一字一句地說:“你們覺得我能追到這位仙女嗎?”
衆人都是一靜,而後異口同聲:“不能!”
張天遙:“卧槽!還是不是兄弟了?老子現在就上!”剛想揮手叫許尋笙,酒吧經理卻過來了,讓他們馬上候場準備表演。張天遙這才立刻收了浪蕩神色,一夥人精神抖擻地跟經理往舞台去了。
朝暮樂隊現在也是有幾個粉絲的,當他們穿過酒池走向後台,就有人在喊:“朝暮樂隊!”“小野!”“天遙!”幾個人都笑着回頭,向粉絲揮手緻意。這種情況,岑野從來是不太搭理的,今天卻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人群中有幾個看不清面目的女孩在尖叫,岑野的神色淡淡的。也就是那麽不經意的一瞬間,那麽多人當中,光線并不太好的環境裏,他看到了許尋笙,她也看着他。而後兩個人都沒什麽表情地移開了視線。
到後台後,岑野匆匆去廁所洗了把臉,拿出趙潭的大寶霜,胡亂往臉上抹了抹,再用水打濕了頭發,梳了兩下,就算準備妥當。
馬上就到他們上場了。
幾個男孩站在舞台側下方,沒有動,也沒有人說話。舞台已經空下來,爲他們準備好。舞台上煙霧彌漫,燈光閃爍。有人報出他們的名字,台下一片歡呼聲。有人在興奮地跳,有人露出期待的笑容。
每個男孩的喉嚨都在這一刻微微發幹,心卻仿佛随着暖場音樂的節奏聲,一下下用力跳動着。旁邊的酒吧工作人員喊了一聲,示意他們立刻上場。趙潭忽然伸出手,低聲說:“朝暮樂隊,唯我獨尊!”
“朝暮樂隊,唯我獨尊!”有人重複,然後一隻又一隻手重疊上去:張天遙、輝子、岑野……張海笑了笑,也用力說出這句話,把手放上。
大家一起揮舞了幾下,将手甩開。張天遙最先抱着吉他,跳上了台,然後是趙潭。然後就是主唱岑野。
岑野擡頭,看到舞台上光線其實朦朦胧胧的,觀衆的歡呼聲,熱烈得像要把這如夢境般的一切戳破。很多聲音在耳朵裏,每一個音符,仿佛都在逗弄他的血脈,他的細胞。他跳上台,聽到台下又有了一片不小的騷動,他聽到心中有個聲音在笑。
當大家都把樂器安裝好,插上電,岑野擡起頭,麥克風就孤單單立在前方,他和樂迷們的中間。他似乎看到前排一些女孩臉上浮現狂喜的神色,但刹那之間,其實什麽也沒看清。他握住麥克風,酒吧漸漸安靜下來,而他感覺到整個世界,仿佛也随之安靜。一刹那他仿佛離這一切很遠,恍惚間又發現自己其實身在其中。
直至身旁的貝斯聲響起,還有吉他聲,高亢的旋律驟然劃破空氣,也震醒了他的眼睛。他擡起眼,看着面前渾渾噩噩朝朝暮暮瘋瘋狂狂的一切,看着身旁賣力的緊張的夥伴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随着旋律開始蘇醒、奔騰、尖叫。他的臉靠近麥克風,手心火熱,整個人看起來冷漠無比,腦子裏卻隻剩下一個念頭。
一個清晰的、強烈的、回旋的,永不妥協的念頭——
這是我的舞台。
我的音樂。
唯我獨尊。
天上地下,天高地厚,過往将來,今時今日在這一寸天空下。
醉生夢死,唯我獨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