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中，老鼠村的山路上，三爺爺抱着一個嗷嗷待哺的幼兒，正在往村裏趕。幼兒是我，大約兩歲左右，這應該是三爺爺第一次抱着我進村的畫面。
我記得很清楚，在墓碑林見到這個畫面的時候，曾有一個聲音，他問我是哪裏出生的，父母是誰。那時候的聲音，充滿了不解，顯然是我的情況超出了他的預料。
傳聞，在鬼霧中，每個人都會見到自己生與死的畫面。
當鬼霧把這個人的一生都回顧一遍後，按傳聞，這個人将會在一個月内死亡，而且是必死無疑，絕無例外。現在，鬼霧又開始了對我的人生回顧，顯然是開始了它的謀殺。
面對這樣的謀殺，我無能爲力，唯有安靜地看着畫面。
“咦？還是沒有……”鬼霧中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和剛才的威嚴聲音不同，它像三爺爺的聲音，又像左易的聲音，同時還有點像冷邪的聲音，但仔細一聽，貌似還有點洪胖子的口音。顯然，這個聲音和墓碑林的那個一樣，不是真實的聲音，而是一個虛幻的聲音。
“你在找我出生的畫面，對嗎？”我昂起頭，朝着鬼霧問道。
既然沒辦法逃避，那還不如問清楚，就算要死，也得死個明白，要不見到閻王爺都說不清自己的死法。虛幻聲音聽到了我的問題，它微微一愣，随即道：“沒錯，你很奇怪，竟然沒有出生時的畫面。”
“别找了，說不定我是孫悟空再世，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不可能，就算你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鬼霧也能顯示出來。”虛幻聲音聽起來對我好像沒有惡意，繼續道，“除非有人把你的出生畫面在這個天地中給抹去了，要不鬼霧絕對能顯示出來。”
“你是鬼霧嗎？”我問道。
“我是誰不重要，你隻要知道，一旦進入鬼霧，就将遭到我的人生回顧，誰都不能例外。”虛幻聲音道。
聽到虛幻聲音的這句話，我算是明白了，虛幻聲音對我既沒有惡意，也沒有善意，它就如一台機器，正在按着既定程序辦事。想到這，我當即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慢慢回顧吧。”
虛幻聲音沒有再接話，而是不停地跳動着畫面，顯然是想采用強力手段來回顧我的出生畫面。終于，畫面變了，隻見在一處白雲飄飄，類似仙境的地方，三爺爺的身影突然出現，随即一聲啼哭在畫面中響起。
這，應該就是我出生時的畫面。
不過，這畫面根本就看不到我，也看不到我的親生父母，就連三爺爺的影像都是一閃而過。也就是說，這個畫面，根本就沒有任何有用信息，唯一能表明的就是，我出生在白雲深處。
“看來，确實是有人抹去了你的出生畫面。”虛幻聲音道。
我沒有回答虛幻聲音，而是在腦海中不停地回想着虛幻聲音的這句話。如果是有人抹去了我的出生畫面，那他隻有一個目的，就是隐藏我的親生父母。
難道，我的親生父母不是尋常之人？
自打我記事以來，從來就沒見過父母，也沒聽三爺爺說起過，現在想想，這确實是極其詭異的地方。此刻，我多麽想立即見到三爺爺，問一問他，我是誰？來自哪裏？
我是誰？
來自哪裏？
這兩個問題不停地在我腦海盤旋，以至于我忽視了眼前畫面的變化。鬼霧放棄了對我出生的回顧，而是開始如萬花筒一般地閃過我這二十五年來的生活場景。随着時間的推移，我看到了一幅幅陌生的景象，而自己，則置身于其中。
“咦……”虛幻聲音突然再次響起。
“是不是又碰到問題了？”我下意識地出聲問道。
“你到底是誰？”虛幻聲音不停地在我耳邊響起，“爲何看不到生也看不到死。”
“看不到死？”我重複着這句話，一時愣在了那裏。
“千百年來，沒有人這般奇怪，你是第一個。”虛幻聲音道，“看不到生，也看不到死，難道你能永生？”
面對虛幻聲音這一驚一乍的聳人言論，半響我都沒回過神來。自古帝王求永生，可翻開曆史書，卻從沒有人類永生的記錄。我非帝王，隻是一介凡夫，永生這兩個字，從來都沒敢想過。
同時，就算永生砸我頭上，我也不稀罕。
美與醜，善與惡，窮與富，生與亡，永遠是相輔相成的。沒有醜，就沒辦法評價美，沒有惡，就沒辦法評價善，沒有貧窮，就沒辦法評價富裕。自然，沒有生命的消亡，就沒辦法評價生命的精彩。
我還記得師傅苦苦哀求着讓我開槍的場景。
永生，對于師傅，那不是精彩，而是痛苦，無盡的痛苦。
“我說你搞錯了吧？”我擡起頭，對着鬼霧道，“現在我這樣子，一顆子彈就能要了我的命，永生，騙鬼吧？”
“沒有搞錯，确實顯示不出你死亡時的場景。”虛幻聲音道，“這種現象，隻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有人抹掉了你生與死的信息，另外一種則是，你是永生之人，沒有生與死。”
“永生之人，沒有生與死……”我喃喃自語道。
難道，自從人類誕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存在于這個世界？
難道，我現在的年齡隻是假象？實際上我已經活了老長時間？
想到這，我擰了自己一把，讓自己從虛幻中清醒過來。沒錯，我打死都不相信自己是永生之人，我甯願相信是有人抹掉了生與死的信息，以至于讓鬼霧查不到。
“你在想自己是不是永生之人？”虛幻聲音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問道。
“沒錯。”
“不用想了，連鬼霧都辨别不了的，你想也沒用。”虛幻聲音頓了頓，繼續道，“現在，你可以走了，安全地在鬼霧中穿梭。”
“你放我走？”
“确切地說，是鬼霧對你無能爲力。”
聽到這，我不再猶豫，當即邁開腳步，朝着白骨樹王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