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亂葬崗更顯蒼涼。
葬于此處的,多是些無父無母,無子無女,無親無故之人。
既是無親無故,自然也不會好好安葬,大多都是以草席遮蓋,随意丢棄在此,更有甚者連遮蓋的草席都沒有,任由風吹雨打,烈日曝曬,甚至是被城外林間的野獸份食。
而清兒跟若君,便屬于最慘的那種。
兩人的屍體,就這樣被随意丢棄着,丢棄她們的人仿若并未将她們當人,而是當做了畜生,四肢都是随意的扭放着,擺着那令人看上去并不舒服的姿勢。
兩人的衣衫也是破破爛爛,也不知是在王府裏掙紮的時候弄亂的,還是被人丢棄在此時可以弄亂的。
唯一令洛安安慶幸的是,因着二人皆是中了毒瀾而死,二人的屍體縱然在被丢棄在野外一天一夜,也還保持着全屍,并未被野獸分食。
隻是,原本該是蕭條的亂葬崗四周,卻是來來往往了好幾人。
這些人,都做普通百姓的打扮,但雙眼銳利,走上幾步便會四下張望,雖隻是在亂葬崗外行走,但也難免惹人矚目。
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洛家大小姐安排在此,等着洛安安上鈎。
她認定了洛安安跟若君、清兒,主仆情深,一定不會不管她們!
而隻要洛安安一出現,她就一定不會再讓人輕易逃走!
“王妃,亂葬崗來人了。”身後的丫鬟小聲提醒,洛大小姐微微一愣,嘴角掠起一抹淡笑,“終究還是忍不住要來。”
話音剛落,卻又聽丫鬟道,“可是……來人舉着的,是洛府的旗。”
“什麽?”洛大小姐一愣,這才起身,行至窗邊,看向亂葬崗的方向。
此刻她所在的,是最靠近城門的一座茶樓的三樓。
從這兒看去,自然是不會看見亂葬崗上那些令人作嘔的屍體,但旗子卻是能看清的。
距離雖遠,顯得那大旗上的字很模糊,但依稀還能辨認出來,的确是一個“洛”字!
當下便猛的一掌拍在了窗台上,長長的指甲用力抓過窗樞,發出令人覺得刺耳又心驚的聲音。
沉下聲來,緩緩問道,“可知是何人帶隊。”
“是洛府的三少爺。”
“啪!”一記響亮的巴掌聲甩在了丫鬟的臉上,洛大小姐微眯着雙眼,恨恨問道,“誰告訴你他是洛家的三少爺?不過就是一個野種罷了!”
“是,是野種。”丫鬟慌忙跪下,“奴婢失言,還請王妃恕罪。”
洛大小姐冷哼了一聲,雙眼透着惡毒,重新看向亂葬崗的方向,“原本還不想這麽快動他。沒想到他倒是先惹上門來了!哼,以爲自己仗着獨子的身份就可以爲所欲爲?洛家,早晚我會拿回來!”
那丫鬟被吓得不敢說話,低垂着腦袋瑟瑟發抖。
之前伺候王妃的丫鬟清兒,那般深得王妃信任,最後不還是落得個被扔進亂葬崗的下場?
她可得小心伺候了。
卻聽洛大小姐忽然一笑,“好啊,她不是想盡了辦法要給那兩個賤婢收屍嘛!走,咱們去看看。”說罷,又是大笑了兩聲,轉身朝着樓下走去。
而這邊,洛毅川成功殓屍,麟王府的人也未曾對他這樣,畢竟,他們收到的命令是要抓捕臉上毀容的女子,而非洛家的三少爺。
兩輛裝載着馬車的屍體,由亂葬崗往城外的另一處墓地而去。
通常有親朋好友的人死後,都會被厚葬于那兒。
可馬車到了墓地之後,洛毅川卻發現,洛家大小姐早已在此等候。
看到洛毅川一臉驚訝的表情,洛家大小姐自然是得意的一笑,“三弟,好巧啊。”
洛毅川看了眼四周的墓碑墳地,讪讪一笑,“呵呵,王,王妃,這裏可是墓地,你來這兒做什麽?”
“哦,前日府裏不是死了人?本宮身爲麟王府當家,自然是要來的。”洛大小姐說着,便又沖着洛毅川冷冷一笑,“那麽,三弟你來這兒是?”
洛毅川仿若是有些心虛的看了眼身後的兩輛馬車,這才道,“哦,我,我也是來葬人的。”
“哦?”洛家大小姐仿佛是不知道似得,緩步朝着洛毅川走來,“三弟這是來葬誰的呀?該不會,是那兩個妄圖要加害本宮的歹人吧?”
清兒跟若君,如今可是背負着妄圖毒害麟王妃的罪名的!
這一番詢問,隻令洛毅川驚慌起來,“不,不是,我,我怎麽敢去葬傷害王妃的人……”
“是嗎?”洛家大小姐冷聲笑着,繞着洛毅川走了一圈,“我可是聽說,你喜歡那個女人,難道,你不會爲她做些事?”她聲音很輕,隻有此刻離她最近的洛毅川才能聽見。
仿佛是因着洛大小姐此刻強大的氣場,洛毅川整個身子都僵硬着,隻搖了搖頭,“不,不敢……”
“不敢就最好!”洛大小姐突然一聲厲喝,而後沖着自己帶來的幾名小厮喝道,“給我把屍體從馬車上拖下來!”
“是!”小厮們齊齊應聲,當下便沖上了馬車,三兩下就将車内的兩具屍體都扔下了馬車。
可,當看到那兩具屍首之後,洛大小姐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反倒是一直看着唯唯諾諾的洛毅川表情活躍了起來,“王妃,川兒雖年幼不懂事,但總是知分寸的,王妃要對付的人,川兒怎敢救呢。”
原來,被那群小厮從馬車上扔下來的那兩具屍體根本就不是若君跟清兒,而是兩名王府的小厮。
他們跟若君、清兒一樣,都是在前日王府前的那場鬧劇中,中了毒瀾而死,因着在京都無親無故,便也被人扔進了亂葬崗。隻聽洛毅川繼續說道,“川兒聽聞王妃闖了禍,被皇上責怪,又聽人說在亂葬崗瞧見了麟王府小厮的屍體,這才趕忙帶着人來幫王妃善後,否則被皇上直到王妃不但害死了人,還将人随意丢棄在亂葬崗,定
會龍顔不悅。”
“你少給我說得這般冠冕堂皇!”
洛大小姐一聲厲喝,打斷了洛毅川的話,“老實交代,那兩名賤婢的屍體去哪兒了!”
洛毅川卻是一副假裝受了驚的模樣,“王妃何出此言,川兒不明白!”
“好,好一句不明白!”洛大小姐真真是被氣到了,笑不成笑,“洛毅川,你給我好好記得,再過不久,你便會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爲!”說罷,洛大小姐一聲冷哼,領着王府衆人拂袖離去。
而洛毅川則看着洛大小姐離去的背影,不屑冷哼。
她若當真如此聰慧,豈會料不到他早就猜到她回來尋麻煩。
若君跟清兒的屍體,早就被掉包了,隻怕此刻,他的人已經幫着洛安安挖好了坑。
洛安安的确是要厚葬清兒跟若君,可卻從未說過,要将清兒跟若君,葬在這處墓地!
不得不說,洛毅川的這一招偷梁換柱,暗度陳倉,的确很高明。
洛安安跪在若君跟清兒的身旁,伸手輕輕拂過兩人的臉頰,指尖傳來僵硬而冰冷的觸感,隻令她心口一陣緊鎖,仿若是連呼吸都要停了。
那麽可愛的人,那麽聰慧的人,仿佛昨日還在跟她嬉笑的兩個人,這會兒卻如此僵硬的躺在此處。
她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替她們穿上了新衣服,還用胭脂水粉給她們畫了個超漂亮的妝,這會兒看上去,絲毫不像是已經死了的人。
反倒像是,睡着了。
“好好睡。”
洛安安柔聲說着,不自覺的便落下一滴淚來。
一旁有人上前輕聲勸慰,“姑娘,差不多了,一會兒該被人發現了。”
這些人是洛毅川顧來幫忙安葬清兒跟若君的。
洛安安點了點頭,這才起身,看着那些人上前用草席将清兒跟若君裹氣,而後擡進一旁将将才挖好的大坑之中。
一鏟子泥土蓋在了草席之上,而後是第二鏟,第三鏟……
洛安安站在一旁,無聲無息的落着淚。
清兒,若君,對不起。
是你們的王妃沒用,連一口薄棺都無法爲你們備下。
隻能将你們用草席掩蓋,草草安葬。
連一塊墓碑都不敢替你們立。
可,你們要信我。
一定要信我。
我不會讓你們就這麽白白死了。
傷害了你們的人,害死你們的人,我洛安安發誓,一定不會放過!
涼涼暮雨,緩緩飄落。
兩座新墳早已蓋好,而洛安安卻站在兩座新墳間,任由這潇潇暮雨漸漸打濕她的秀發。
涼嗎?
衣衫濕了,她早就涼透了。
可再涼,也涼不過這顆還在跳動的,該死的心啊!
“大姐!”遠處,傳來洛毅川的聲音,他撐傘而來,站在洛安安的身後,看着身前那小小的她,無比心疼。
“大姐……”
看她沒反應,他便又輕輕喚了聲。
洛安安仿若此刻才反應過來,擡頭看了眼遮住了涼雨的紙扇,而後才緩緩轉身,順着紙傘看向洛毅川。
“是川兒啊……”她忽然一笑,可這笑,苦澀到了心裏。
“大姐……人死不能複生,你别這樣……”
他好心疼,真的好心疼,他好想将她擁入懷裏,可他知道,他不能。
大姐會不喜歡。可他沒想到,洛安安竟突然栽進了他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