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毒不看傷,單單就是看那條斷了的腿。
“大夫,怎麽樣?”洛安安看了眼因着大夫的摸索而痛得面色蒼白的隋揚,這才開口問道。
大夫這才收回了手,“不打緊,斷是斷了,但好在位置沒有錯位,卧床休養白日便可。”
洛安安甚是放心的點了點頭,多虧她機智,昨夜尋了幾個枯枝給隋揚的腿做了固定。
“這便好了,大夫,我這有些銀兩。”洛安安說着,便從包袱裏取出一大定銀子。
見到銀子,大夫的眼睛都亮了,卻是遲遲不敢伸手接過。
無功不受祿,這麽多銀子,指不定是要他做什麽。
隻聽洛安安道,“我還有要事要趕往江南,這位兄弟就拜托大夫好生照顧了。”
聞言,大夫這才伸手去接,“好說好說。”原來隻是照顧一個病人而言,這對一名大夫來說算不得難事。
可還未碰到那銀子,便被隋揚一把奪了過去,掂着那銀子便是沖着洛安安質問道,“你是要丢下我?”
洛安安沉下眉來,“這位兄台,我分明是拿了銀子在安頓你,什麽叫丢下你?”昨夜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救回馬車,又是解毒又是清理傷口,包紮上藥的,還把唯一一床被褥讓給他,自己跟阿布在馬車外講究了一夜,這會兒還拿出幾乎全部的銀兩拜托人家照顧他,最後還落得個
丢下他的罪名?
她這哪兒是救了個人回來,分明就是撿了個祖宗回來!
隋揚可不理會這些。
這女人,輕易就解了他中的毒,她的傷藥效果更是神奇,還有她身旁那條狗,怎麽看都不像是平凡之物。
如此不平凡的東西,又豈會是平凡之人所能擁有的。
既然這女人如此不平凡,他又豈能輕易放過。
于是,揚着聲便道,“後娘!你不能這麽對我!”
what?!
洛安安瞪大了眼看着隋揚,後娘?
“我說,你看你這一臉褶子,我說你今年二十有六了那都是把你說小了,你再看看我,那不是膚若凝脂也是肌白勝雪,怎麽看怎麽像十六七歲一枝花,你哪來的勇氣喊我娘?你還要不要臉了大兄弟?”
“我可沒喊你娘,我喊的是後娘!”隋揚理直氣壯,表現得十分之不要臉。
而因爲他此刻高揚的語氣,這偌大的醫館裏,已經吸引了許多病人的注意。
“你前年才嫁給我爹,貪圖了我家的家财,如今爹死了,你就想着捐款而逃,非但将我折磨成重傷,還想用這點銀子就打發我了,後娘,做人可能有良心,你不能就這麽丢下我!”
洛安安自诩扯皮演戲無人能敵,可今日才發覺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這隋揚非但吹牛不打草稿,居然還特麽的表情豐富,情感飽滿,說出這麽一長串聾子都聽得出的瞎話,偏偏這一張滿含真誠的俊俏臉将所有看客都給說服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開始對着洛安安指指點點。
洛安安雖說還穿着男裝,可昨夜這一番折騰,發絲早就亂了,今日隻顧着給隋揚找大夫,也未曾好好打理,是以明眼人一眼就知道這是個姑娘家扮的男裝。
原本還想着一會兒尋個客棧好好洗漱一番,如今看來,也可以省了。可,她洛安安卻不是會吃啞巴虧的主,當下牙根按咬,輕笑開口,“我說,揚兒啊,你怎麽能這麽不孝呢?你爹去了江南做生意,雖說江南起了瘟疫,可你爹未必就是死了呀,我此行就是要去江南見你爹,
就算你爹真染了瘟疫我也要陪着他,可你還有很長的路可以走,未必是要陪我去江南送死,你怎麽就這麽不懂事呢!”
話說到最後,更是恨鐵不成鋼一般的歎了口氣。
一時間,一衆看客便又開始點頭附和,這小娘子倒是忠誠,這繼子可真是不懂事。
兩三句話的功夫,便讓輿論轉了向。
就連那大夫都點了點頭,“怪不得方才小娘子說有急事趕往江南,原來如此,唉……”
“如今江南洪災泛濫,聽說疫情更是嚴重,這位小娘子,你夫君若當真是在江南,我勸你還是莫要去了。”
“是啊,聽聞那邊已然開始控制疫情了。”
“當真?哎呦,那就真的是屍橫遍野了。”
原本來瞧病的病人,此刻卻開始聊起了江南的那些事兒。
洛安安聽得心中一慌,“這位大娘,爲何控制疫情就會屍橫遍野啊?”
“你不知道啊?這官府控制疫情的手段,從來就隻有一個字,殺。”最後那個字,大娘未曾說出聲,隻是做了個口型,筆畫了一個割脖子的動作。
殺……
“是啊,聽說還不是簡單的用刀子砍了,而是拿火燒,隻有用火燒了,疫情才不會繼續擴散傳染。”
“有些心腸好些,就先捅死了你再燒,若是遇到些個心狠的官爺,那就是一把火活活燒死啊!”
那些看客們越說越瘆得慌,洛安安深知危言聳聽的意思,可,空穴來風,事必有因!
但百裏墨宸是王爺啊!
王爺就算染了瘟疫,也沒人敢去動他吧?
可,若是他求死呢?
若是他爲了不繼續傳染給旁人,自願求死呢?
洛安安再也顧不得其他,起身便要離去。
她得加快行程,她得趕緊見到百裏墨宸!
可一步都還未跨出去,衣袖便被人死死拽住,“後娘教訓的是,可你一名弱女子,這一路而去未必能安全到達江南,我雖說折了腿,但好歹是名男子,總是能叫人顧忌些的。”
隋揚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她走了,洛安安心急着百裏墨宸,自然沒空再跟他閑扯,轉過身來便開始扶他,“好好好,你要跟我走那就走吧!去了江南送死别說是我推你去的就成!”
隋揚很是滿意的由着洛安安攙扶,“後娘放心,我必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哼。”洛安安冷哼了一聲,付完了診費就将隋揚扶上了馬車。
“後娘,輕些。”顯然,隋揚還沒弄清楚狀況,仍舊扯着那一抹調笑。洛安安卻是鐵青着臉色,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壓低了聲道,“我不管你是哪國的太子,也不管你跟旁人有什麽深仇大恨,可我此行去江南是真的有急事,你若敢累了我的腳程,我能解了你的毒,也能讓你
立刻毒發身亡!”
說罷,也不理會隋揚接下來會是什麽表情,便是鑽出了馬車。
馬車起動,速度很快,洛安安那一聲聲‘駕’也顯得格外急躁。
果真是急着趕去江南啊……
好巧,他也是呢!
隋揚甚是惬意的躺在馬車裏,枕邊女兒香一陣陣傳來,與洛安安身上的香味一樣好聞。
不知不覺便睡着了,朦胧中卻感覺到一股危險靠近,猛的睜開眼,隻覺得馬車正颠簸的厲害。
這般快的速度,簡直就像是在逃命。
不對,就是在逃命!
猛的坐起了身子,往車簾前挪了挪,這才掀開簾子問道,“出什麽事了?”
“還能有什麽事!”洛安安沒好氣的回答,卻是頭也未回的駕着馬車,“我一小女子向來低調,未曾惹過仇家,還不是你惹來的好事!你别急,等躲過這劫我就找個僻靜的地方毒死你!”
這後半句顯然是氣話,可洛安安是真的快被折騰死了。
許是方才在醫館暴露了行蹤,還未出城就被人跟上了。
也虧得阿布警覺,否則這會兒已經被人追上了。
隋揚也微微皺了眉。
還以爲昨夜他們查過這輛馬車後便不會再來查了,如今看來,倒是早就盯上這輛馬車了。
若真遇到什麽危險,還真是他連累了這小娘子了。
未來得及細想,陣陣破空之聲傳來,隻聽馬車外傳來“笃笃笃”的聲響,顯然是箭矢釘在馬車上的聲音。
有幾支更是從車窗外射入車内,都被隋揚以内力一一抵擋開去。
“媽了個巴子!”洛安安忍不住一聲咒罵,這才剛出城,天都還亮着呢,這群人就敢明目張膽的行兇了!
如此粗鄙的罵聲傳到隋揚的耳朵裏,倒是給了他幾分驚喜的感覺,也忘了此刻二人正身處刺客的追殺之中,嘴角竟是掠起了幾分淡笑。
箭雨過後,洛安安跟隋揚皆是毫發無傷。
而阿布早已跳下馬車,不知蹤迹。
不過洛安安一點都不擔心阿布,阿布聰慧勇猛,一定平安無事。
眼下,她還是擔心自己比較好。
正想着,幾抹聲音從天而降,落在了馬車前。
洛安安一驚,慌忙拉停馬車,可慣性之下,駿馬一時難以止步,竟直直的沖着前方那幾名刺客沖了過去。
那幾名刺客不慌不忙,拔出手中長劍,隻一個轉身便輕易避開了馬車的沖撞。
隻聽駿馬一聲嘶鳴,驚天動地,随後便同馬車一起重重的摔在地上。
好在隋揚眼疾手快,一把摟過洛安安纖細的腰肢飛身而起,輕輕穩穩的落在不遠處。
站定了,洛安安才看清,原來,是馬車之所以會倒,是因爲馬匹的前肢在方才那一刹那間,被那幾名刺客給砍斷了!而那幾名刺客,正舉着長劍朝着她這邊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