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的婦人往地上“呸”了一口,“什麽玩意兒,人家葛山獵的野豬肉,宋勇的媳婦憑什麽趕人。”
院子裏終于清靜了,宋勇幾人立即聞到廚房裏的肉香,饞蟲都勾了出來,一家人齊刷刷往廚房那頭看去。
正好宋青宛把鍋從廚房裏端出來,端到院子中,就在那木闆旁邊,她在那兒架了一個臨時的竈。
大家夥不用人說,迅速拿了凳子上前圍住鍋,裏頭的骨頭湯還在翻滾,宋青宛把切好的薄肉片往鍋裏一倒,接着又加了不少蔬菜進去。
“成了,大家夥開始吃吧。”
完顔玉淨了手,來到宋家人面前,臉上雖是人獸無害,可宋勇卻莫名的有些懼怕眼前之人,下意識的讓開了位置來。
大家沒有動筷子,這邊宋二丫與宋三郎已經開口了。
完顔玉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宋青宛坐在一個角落,被完顔玉夾了一碗給她單獨的吃,也不知這家夥爲什麽,上次給她單獨夾一碗就算了,那時都是村裏頭的男人,這次是她跟宋家人,有男有女,幹嘛還要單獨出來。
爲了那一兩銀子,她忍了。
吃飽喝飽,宋家人一臉的餍足。
宋勇一抹嘴,往木闆上的肉看了一眼,接着向田氏使了個眼色。
田氏看到當家的眼色,立即笑了起來,“葛山還真厲害,想不今天又獵到一頭野豬來,咱們一家也跟着葛山享口福了。”
“嬸子高興就好,這些肉我就不帶回去了,就是晚上的時候我再來吃上一頓。”完顔玉看向鍋竈子,又看向宋青宛,“嗯,還吃火鍋。”
“火鍋?”田氏沒搞明白,卻看葛山起了身,想起這一頓這葛山盡吃肉的,再來吃一頓,基本就沒有多少能留下來的,剛才就不該給村裏頭的人分肉,這葛山就是個不會過日子的人。
田氏這麽想着,臉上卻是笑容不減,一行人送完顔玉出門,到門口,完顔玉面向宋青宛,“嬸子,能不能讓她送我一程?”
“這……”田氏剛要看當家的臉色,宋勇就應了聲好。
兩人走在田間小道上,直到拐角看不到宋家人了,宋青宛停步,伸手向他要銀子。
完顔玉看着眼前潔白的小手,挑眉問道:“你這是何意?”
“你答應我的一兩銀子。”
“竟是爲了這事兒。”完顔玉忍不住覺得好笑,“你那麽想要銀子?”
“我隻想要回我自己賺到手的,不是我的不會要。”宋青宛一句話撇得清清楚楚。
“那我倒要跟你算算,我帶來的野豬肉,火鍋是你做的,但你們一家吃得也不少,這筆賬又該如何算?”完顔玉雙目有神的看着她。
果然這家夥要耍無賴,宋青宛恨不能上前咬他一口,這是耍她耍得好玩呢。
“怎麽不說話了?”他一雙棱角分明的劍眉向上挑起。
宋青宛歎了口氣,遇上這種算總賬的混蛋,她自認倒楣吧,于是不再同他說話,轉身往回走。
他上前拉住她的手,“生氣了?”
宋青宛正要破口大罵,手裏落入一物,她定晴看,是一兩銀子,這下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說道:“今晚的火鍋你也替我準備好,這銀子就是你的了。”
宋青宛毫不猶豫的收起銀子。
“剛才逗你呢,剛才可是吃飽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總感覺有些生硬,宋青宛察覺了,往他看去,就見他一臉的不自然。
“這幾日不要再往外跑,很快你就是我的了。”他說這話時,雙眸有神的盯着她,如同看自己的所有物。
宋青宛隻覺得剛才那軟語隻是一種幻覺,這才是他喋血的本性,就像他在給野豬剔骨的時候露出的神情。
“我走了。”宋青宛迅速轉身往回走。
匆匆回院子外,宋青宛攥緊了手中的銀子,然後把銀子藏入袖籠中,才進了院門。
院子内,田氏見她進來,說道:“大丫,這葛山兄弟是好,但你可别妄想着嫁給他,這人手中沒什麽銀兩,有也藏不住的,看看今個兒這頭野豬,少說也有兩三百斤,他就這樣分給别人吃,要是賣的話,也能得一二兩銀子,看他這虎頭虎腦的模樣,估計也藏不住錢。”
宋青宛一臉老實的點頭,她借口說上屋後頭看看雞籠,喂雞食,躲開田氏的眼光。
屋後沒有人,宋青宛從袖口裏拿出一兩銀子,前身的記憶裏有見過銀子,但于她來說卻還是第一次看到,不免拿嘴下咬了咬,還真的是銀子。
想不到這家夥打獵還挺賺的,一頭野豬賣了就能得到一二兩,難怪要他支付一兩銀子工錢他還真的給的出來,而且這麽毫不猶豫。
有了這一兩銀子,她隻要再賺上四兩銀子就可以把自己‘贖’出去了。
如今澡豆是做了出來了,就是要想法子單獨去趟鎮上就好了,可是這樣的機會卻是難了,因這宋家人的麥子已經收完,接下來家裏曬麥稈,曬幹了上祖祠那兒碾下麥子。
這之後又有好長一段閑時,她想出個門卻是難上加難了。
傍晚吃飯的時候,宋青宛已經準備好了火鍋,一家人圍着就等葛山過來,沒想到他一直沒有來。
宋勇指使宋大郎上山腳下的茅屋喊人去,宋大郎記挂着鍋裏的肉,腳程飛快的一個來回,回來後,他喘着粗氣道:“人不在,問了村裏人,說下午時分葛山出了村口,就沒再回來。”
一家人沒等着也不管了,給讀書郎留下一碗肉後,轉着火竈就吃了起來。
接下來幾日,宋家人都在村裏的祖祠那兒排隊碾麥子。
宋家村家家戶戶田地算是多的,這次收成好,金黃的麥子收回來,家家戶戶都是一臉喜色。
宋勇帶着兩兄弟把麥子碾回來,夜裏與田氏商量,決定這次逢集市上鎮上趕集,把口糧留下,多的麥子賣了。
莊戶人家家裏養個讀書郎不易,筆墨紙硯樣樣都要銀子,田氏這人是銀子能撈就撈,聽當家的這話,立即同意了。
第二日與兩兒子一商量,就把賣麥子的事給定了下來。
宋大郎回屋後,黃秋桂一臉的憂色,她看向一雙兒女,這些日子,她強行把兩孩子從娘家接回來,不知被婆母話裏話外說了多少次,現在家裏好不容易收成好一年,卻要把麥子給賣了,下半年一家人多半又是豆飯爲主食。
苦了大人沒什麽,若是苦了孩子,卻是心裏不舒服。
黃秋桂嫁到宋家這幾年裏頭,見得最多的是家裏最好的都給讀書郎老三,反而她生下的孩子,卻是什麽也不是。
“婆母偏着三房你不說,你也容許爹娘賣麥子,那成,先把咱們家孩子的口糧也留下來。”
宋大郎看着兩孩子也是愧疚,“你且忍一忍,等明年老三考上了舉人老爺,侄子侄女也跟着享福。”
“要是沒有考中呢?鄉試三年一考,不成又是三年,看看咱們村的夫子宋洐君,先前童試是咱們村裏頭的神童,還曾得知縣大人賞識,而今不也沒能考中。”
宋大郎被自家媳婦這麽一說,心裏也開始猶豫不定,十裏八鄉的讀書郎何其多,中舉的卻屈指可數,萬一明年三郎不中,他們還要這樣養着麽?
宋大郎搖了搖頭,他不敢想,家裏人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讀書郎身上,這些年上至老下至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差的,生病了都舍不得花銀子,若是三郎不中,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
黃秋桂見宋大郎搖頭,心裏苦笑,可是看着丈夫這麽執着,她也不再說什麽,這個家裏她就沒有說話的份量。
很快到了鎮裏趕集的日子,宋青宛在屋裏頭來來回回走了幾趟了,就是沒有抽準時機抽個借口跟着去集市。
外頭院子裏一家人都起了身,今天要去賣麥子,大家夥起得早,想去趕早占個好位置。
宋青宛硬着頭皮從屋裏出來,來到田氏身邊,說道:“娘,我跟大哥一起去,我可以站在一旁吆喝,正好女兒一直呆屋裏頭,沒見過什麽世面。”
田氏皺眉,正要接話,那邊宋二丫開口,“娘,我也要去,我長這麽大才去過鎮上兩次,姐姐至少比我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