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開了一天一夜。
王二麻望着窗戶一天一夜。
整整24個小時,王二麻愣是沒合眼。
他想睡,可是激動圍繞在心頭,讓他根本無法入睡。
四十年,他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城裏,這一次,他居然去了首都。
随着人流,王二麻被擠出首都車站。
他終于知道什麽叫做大城市,知道什麽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一輛輛隻有在報紙上見過的豪車在馬路奔馳。
一位位穿着超短裙踩着細高跟的女人與他擦肩。
他多麽羨慕,多麽嫉妒,但他知道,這是他努力幾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
群星會在第二天早上九點,王二麻揣着僅剩的十塊錢走進網吧。
在縣城,網吧都是白場三塊錢一小時,包夜十塊就夠。
王二麻把十塊錢甩到吧台,說:“開台機子。”
吧台主管把錢收了起來,遞給王二麻小票。
小票上的時間清楚标明:一小時
王二麻愣了,看着小票上的時間珉了一下唇問:“包夜多少錢。”
“50。”
吧台主管打量了王二麻一眼,臉上盡是嘲諷之色。
像這種的鄉巴佬他見多了,門口要飯的都比他們有錢。
王二麻被吧台主管看的心虛,趕緊灰溜溜的找到一台機子坐下。
他登上網頁,進入麗麗的直播間。
短短幾天,他在财富榜上的位置就被人擠了下去,甚至在第一頁都看不到。
一架又一架的飛機從網頁上飄過,麗麗沖着金主擺弄風騷。
王二麻的心中又急又氣,畢竟這一切,曾經也屬于自己。
不過讓王二麻欣慰的是,他終究是跟别人不一樣的,他懷裏有那張門票,他能睡到麗麗。
在村裏,六十萬,可以娶許多個大姑娘。
可以修一條路。
可以蓋十多棟房子。
可以買幾千隻小豬。
在王二麻的心裏,他花了六十萬,麗麗就應該讓自己睡一覺。
一小時,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
王二麻不情願的離開了網吧,頂着夜風,躲在牆角。
他現在真的是沒有一分錢,明天怎麽吃飯都還是個問題。
他習慣性的拿出那張門票,又搓又看又親,愛不釋手。
上面麗麗的臉被搓掉了色,裙底被扣破了洞。
一張好好的門票,被弄得殘破不堪。
抱着門票,他心裏就安穩,仿佛擁有了整個世界。
一覺醒來,日上三竿。
王二麻拿出門票,趕緊跑到會場的指定地點。
剛到那,王二麻傻眼了。
空蕩蕩的廣場,連個人影都沒有。
群星會呢?
麗麗呢?
天有點發陰,冷風吹打着他的臉。
王二麻心裏發慌,頭腦發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一件事情,他被騙了。
60萬那,他的60萬就那樣白白打了水漂。
王二麻不甘心,他不相信那麽大一個網站騙了人沒有人去管。
他去派出所報案,警察用一種打量傻子的眼光看着。
網站涉嫌黃色信息被查封。
王二麻手忍不住打顫說:“那俺的60萬豈不是被騙了。”
警察說:“你這屬于自願消費,算不上被騙。更何況,你都有六十萬去打賞主播,還怕被騙嗎?”
王二麻萬念俱灰,他在派出所哭鬧,讓警察一棍子打了出去。
這一次,他真的什麽都沒了。
懷中唯一的票也成了廢品。
他的麗麗,他的大屁股,他的大胸,都成了泡影。
沒人能體會到他的痛苦。
沒人能體會到他的絕望。
這一刻,王二麻想去死。
可是,死哪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站在天台上,王二麻害怕,他怕疼,怕死,怕血。
邁出的腳立馬收回,王二麻心想,他不能死,他死了,就再也沒有小姑娘睡。
沒文化的人,在首都要比在縣城更難混下去。
搬磚,他嫌累。
砌牆,他嫌高。
衣服越來越破,頭發越來越粘,身上開始散發出酸臭的氣息。
王二麻的打扮,比要飯的還不如。
他蹲在牆角躲避寒風,正巧遇到了一個乞丐。
乞丐捂着鼻子,嫌棄王二麻身上的味道。
乞丐說:“你能不能讓讓,俺都快被你的味兒給熏暈了。”
王二麻驚訝,他沒想到自己已經混到連要飯的都嫌棄的地步。
他突然想到一個注意。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王二麻問:“你們一天能掙多少?”
乞丐說:“行情好一天好幾百,差點一天幾十。”
打那天起,王二麻便拿起破碗,拄着木棍,加入乞丐的行業。
他的手機早就壞了,身份證也丢了。
沒人知道這個世界上的王二麻還活着,沒人知道他在哪裏。
隻有首都的乞丐知道,他們多了一個同行。
在首都漂泊了七八年的王二麻待不住了,他想回家。
他沒有辦法補辦身份證,沒有身份證就不能去任何地方。
乞讨的日子是苦的,受盡了白眼,受盡了唾罵。
但王二麻不在乎,他喜歡這種躺着就能賺錢的滋味。
終有一日,他看到一輛貨車,上面寫着通往x市。
于是他蹲在貨車的後備箱裏,一同來到x市。
城裏離大山也就二百公裏的距離,王二麻一邊讨一邊回了家。
但他不敢回村。
在外漂泊了十年,弄成這一副狼狽樣,他怕别人笑話。
陌生人笑他,看不起他,王二麻不在乎。
可村裏人看不起他,他不樂意。
他有媳婦,有兒子。
他不能讓兒子擡不起頭來做人。
這一晃,又是兩年過去。
如果不是遇見程河清,王二麻甚至都快忘了下務村,忘了自己是從那出來的人。
王二麻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個字,他這些年幹出的事兒,怎麽好意思讓他開口。
王二麻不說,程河清也不好繼續逼問。
程河清說:“叔,跟俺回去吧。王嬸子這麽多年一個人在家也苦,甭管發生了啥事兒,你回來她就開心。”
王二麻搖頭:“俺這副模樣,咋好意思回去,不回,俺就是死在這也不回。”
程河清知道王二麻在顧慮什麽。
畢竟當乞丐不是件光榮的事,被村裏人知道鐵定笑話他。
程河清說:“你放心,俺絕對不會把這件事情給别人說,你就算不想王嬸子,也得想你虎娃子吧。”
聽到虎子,王二麻眼中泛起淚花。
父母最割舍不下的就是兒子,如今虎子也得二十多了,也不知道變成了什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