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雲相死不死,對他來說都不是特别重要,計劃最重要的不是釘死,而是變通。他隻是忽然發現,雲相似乎活着的作用更大一些罷了。
不過,回到屋中躺着的百裏永夜皺了皺眉頭,眼前是那一雙活靈活現的眸子裏,充滿了緊張擔憂和凜然。
讓他莫名的相信,隻要無勾再射一箭,她依舊會拼死抵擋。
她怎麽會那麽勇敢?先前不甘被擒縱身一躍的決然,以身救父的果斷,一般男兒都不敢做的事情,她一個弱女子卻全都做到了。
她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了自己對她的認知,讓他忍不住心中都認同和尊敬起來。甚至會想,若她是個男兒,自己要不要收爲己用?
雲相一宿沒合眼,好不容易挨到雞叫,連忙找大夫來看,大夫看着幹淨的白紗布竟然沒有一絲鮮血溢出來,頓時大喜,連忙向雲相禀告。
“小姐挺過去了,緊接着會有些高熱的症狀,但是不礙事,堅持服藥即可。”
“什麽時候能醒?”雲相心中一松。
“這個不好說,要看小姐什麽時候恢複意識了。”大夫心中大喘息,這麽重的傷,竟然活了下來,果然是天佑好人啊。
“那我想帶她回府,你看如何?”雲相思索着,京中藥物什麽的一應俱全,府中也方便照顧和探望。今天他已經告假沒有去早朝,但是老拖着也不是事情。
“這恐怕不妥……”大夫犯難:“小姐傷的是要害,現在止住了血才得以保命。但是失血太多,身子太弱,不适宜舟車勞頓,稍有不慎,若再次出血,隻怕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
雲相眉頭緊皺,看了一眼床上的雲悠悠,知道大夫說的不是假話,昨天那傷勢,換做自己隻怕早就背過氣去了,哪還有活命的機會。如今雲悠悠還能活着已經是萬幸,不能要求太多。
“行,我知道了。”雲相打發了大夫,看着床上的雲悠悠發呆。
“相爺,此地不宜久留,保不齊那些知道行次失敗的人再來生事。”趙全說着,看着雲相一幅擔憂的面容:“相爺,有死士在,您就放心吧。而且他們主要目标是您,您若表現的太在意小姐,也是将小姐置于危難之地啊。”
雲相略一思索,确實是這麽個理兒,摸了摸雲悠悠的臉頰:“那這邊你多派幾個信得過的盯着。”說着,當即起身走到了門口,卻忽然轉頭,朝着百裏永夜的房間走去。
百裏永夜正躺在床上挺屍,見雲相來了,連忙起身,但是他滿身傷口,這一動,遷一動百,疼的呲牙咧嘴。
雲相卻當做沒看到的樣子,百裏永夜心中暗罵了一句,故作掙紮的起身給雲相行禮。
雲相坐在桌前,看着渾身傷口的他,忽然一拍桌子。
“百裏永夜,你可知罪!”
百裏永夜心中一跳,連忙俯下身:“草民保護小姐不周,草民有罪。”
“真的隻有保護小姐不周之罪?”雲相冷聲。
“草民不知,請相爺解惑。”
“輕薄小姐,當衆舔舐小姐掌心,蠱惑小姐遠離侍衛,讓小姐深陷陷阱,你可知罪!”雲相厲聲,他其實想說以色事主,遠離親衛,但是看着百裏永夜臉上那一道刀疤,這話實在說不出口。
百裏永夜先是一愣,繼而低下了頭:“草民對小姐心懷愧疚,隻想盡力彌補,怎還敢存了龌龊的心思。且草民長成這副模樣,小姐不嫌棄已經是大赦,怎麽會憑我蠱惑?舔舐之事,是我欠妥,但是我也是想着小姐早日康複,并無輕薄之意。”
百裏永夜低聲。語氣中頗爲沮喪,好像做了好事還有被責罵,有些不忿。
“你讓本相如何信你!”雲相冷聲。
百裏永夜忽然擡頭看向雲相:“草民之心天地可鑒,相爺信則以,不信百裏永夜也無話可說。”
漆黑的眼瞳中沒了往日的怯懦,反而多了一絲豁出命來的勇氣。
雲相皺了皺眉頭,看着他滿身的傷口,想到他先前忍痛下床,竟然沒有叫出聲來,心中贊許,臉上卻依舊冰冷,二話不說,起身走了。
沒過一會,就有侍衛來通知他,一旦行動便利了,必須每天守着小姐。
百裏永夜心中一絲冷笑,老狐狸這一出唬人的試探,是真的打算開始相信自己了?
“相爺,你還不信任百裏永夜?”馬車上,趙全看向雲相。
“畢竟是個外人,悠悠還年輕,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自然多提放着點。”雲相歎息。
“那百裏永夜以前雖然怯懦,但是本性端正,并未做出過出格的事情。此番這副模樣,那夜必然也吃了不少的苦,應該可信。反倒是邱剛等人,這樣推诿責任,讓人看輕。”
“恩,近日悠悠調教的好,我看他還有一絲血性,當個侍從也還是可以的。但是他是個男的,多有不便,等到此間事了,還是得找個丫鬟。至于邱剛他們,武功尚可,等到悠悠醒來了,再做定奪。”
“相爺所言極是,我近期也一直在物色。”兩個人說着說着,馬車就走遠了。
雲悠悠的意識本來一片空白,但是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腦海中出現了一幅幅的記憶。
岸上柳風依依,那個一身藏藍色錦袍的少年,正拿着一串糖葫蘆笑眯眯的遞給她。
“悠悠拿好了。”
小小的女孩,忽閃着眼睛露出大大的笑容:“哥哥最好了。”
少年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悠悠真可愛。”
陽光從少年的身上灑落,少年斜飛的眉眼灑脫不羁,又充滿了溫情。
可是雨,不知何時突然下了起來,場景轉換,少年一身铠甲站在馬旁看着小小的女孩。
小小的女孩忽然跑去過,緊緊的扯住他的手:“哥哥不要走好不好,哥哥說過要陪着我的。”
“哥哥有事情要做,悠悠也會長大了,也會嫁人的。”少年的目光和煦:“況且,爹爹那麽疼你,他會陪着你的。”
“不,爹爹喜歡碧蓮,根本不喜歡我,隻有哥哥最疼我。”小小的女孩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胡說什麽,爹爹是疼你的。”少年忽然呵斥她,小女孩低垂下了眉眼。
“沒事的,悠悠這麽好,所有人都會疼你的,等哥哥回來。”似乎覺得說重了,少年連忙安慰。
“公子,該走了。”下人在一旁催促,少年不舍的摸了摸她的頭:“等我回來。”
“嗚嗚嗚……”小女孩淚流滿面,少年的身影終于消失在了她的視線裏。
這是誰?原來的雲悠悠的哥哥?
雲悠悠茫然,心中卻莫名的彌漫過大片大片的哀傷。爲什麽,會突然冒出這樣的記憶,原主不是應該早就死了嗎?
她心中的茫然大團團的湧出。
“小姐,小姐……”一個急切的聲音不斷的在耳畔叫着自己。
誰,是誰呢?
熟悉,卻完全想不起來。
是幻聽了嗎?
“再不醒來,我可對雲相不客氣了。”忽然,那急切的聲音陡然變得低沉邪魅起來。
磁性的聲音充滿了狷狂的氣息,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好像如果再不起來,這個人就真的會傷害雲相。
她沒由來的一陣害怕,但越是害怕,越不想睜開眼睛。
“還不起來?呵呵。”那個聲音冷笑着,雲悠悠立刻趕到周遭一股恐怖的氣息蔓延,她感到有一雙手,似乎肆無忌憚的拂過自己的全身,冰涼的觸感讓她渾身起了一地的雞皮疙瘩,緊接着,那冰涼的手就開始探向了自己有傷的胸口。
會疼!
雲悠悠心中一驚,猛然睜開了眼睛,就看到百裏永夜失神的面容,随即,那張面容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小姐,你醒了?”
“永……夜……”她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幹裂一般的難受,聲音也有氣無力,所有一切記憶紛沓而來,她終于想起來,自己中箭了。
想到這裏,她立刻看向自己的胸口,隻覺得渾身無力,整個身子都疼的要散架一樣。
“小姐,别動。你昏迷半個多月了,再不醒,我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百裏永夜見她擡頭,立刻将她摁了回去,滿眼擔憂。
雲悠悠看見他手上也纏着厚厚的紗布,恍然想起來,那夜百裏永夜也受了重傷,當下關切的看向百裏永夜。
“你……”話一開口,她隻覺得嗓子疼的要冒煙一樣,同時口渴的要命。
百裏永夜立刻跛着腿端來一碗水,用好着的那隻手,顫顫巍巍的喂到了雲悠悠的嘴中,撕裂的疼痛更甚。
“小姐你多日沒有正常進食飲水,嗓子會疼是正常的,多喝兩口就好了。”百裏永夜寬慰着,又喂了一勺水。
雲悠悠見他雖然渾身紗布,但是還能行動,心中一松:“謝謝你。”
百裏永夜一愣,随即笑了:“照顧小姐,是我該做的事情。”
“不,永夜……”雲悠悠說着忽然一陣劇烈的咳嗽,百裏永夜連忙幫她順氣。
雲悠悠僅有的力氣,都被這一陣咳嗽折騰的。離她而去,讓她昏昏欲睡。
“小姐,您休息一下吧。”
“恩……謝謝……謝謝。”雲悠悠幾乎是呢喃着又睡了過去。
百裏永夜看向她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她昏迷的太久了,剛才要不是她嘴裏無意識的哼哼着什麽哥哥之類的,他有一瞬間,真的以爲她醒不過來了。
雲相在暗中安了兩個暗衛,讓他行動不便,若不是讓無勾引開了那兩個人,他才得以施展一些妖力在她的傷口上,否則,她可能真的迷迷糊糊的就死掉了。
看着面色蒼白的雲悠悠,百裏永夜心中勾起唇角。這樣勇敢又傲嬌的小貓,時刻露出關切擔憂的眼神看着自己,是真的關心自己吧,似乎,從來都沒有人關心過自己呢,死了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