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悠悠覺得老頭一定是瘋了,這是要殺自己全家的節奏嗎?果然還是先想想怎麽脫困比較實際吧,那個什麽城的她一點都不想要。
“小丫頭,我可沒瘋。”傅安易似乎洞悉了雲悠悠的想法,收起了那詭異的笑容。
“我傅安易本來是烏夜城的城主,一生自認剛正不阿,對百姓也是愛護有加。卻不想瞎了狗眼,娶了一個心懷叵測的夫人。”傅安易低聲,雲悠悠眼皮一跳。
“你娶了壞夫人,爲啥連兒子都要殺?”
雲悠悠好像戳中了傅安易的痛點,傅安易蒼老的面容,一陣抖動,空空的眼洞裏,竟然滾下了一行殷紅的鮮血。
雲悠悠心驚:“你……”
“沒事。”傅安易擺了擺手,痛苦的低下了頭追憶起來。
雲悠悠很快聽明白了。
這老頭叫傅安易是一座叫做烏夜城的城主,從小就被當做城主教養,将烏夜城打理的井井有條,深受百姓愛戴,唯有一點,就是年過二十,還沒娶妻。
老城主給他安排的對象他一個都沒看上,還抵死不從,聲明一定要娶個真心喜歡的。老城主拗不過他,見城中被他打點的井井有條,挑不出刺,隻能随他。
有一日他外出辦事,過橋的時候,偶遇一個妙齡女子正在賞荷,面容清麗,青衫白裙,仿佛清水芙蓉一般,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心。
但是他還是低調的沒有上去打招呼,一是怕唐突了姑娘,二是,他爲人謹慎穩重,一見鍾情這種事情他不相信。
卻不想,沒過兩天,竟然又在街上遇到了這名女子。
隻是這名女子正在被一個婦人打罵,周圍圍了好些人,打聽之下才知道,女子是個沒落商戶的庶女,母親早亡,繼母要将她嫁給當地一個老頭做小妾,女子甯可跟家裏斷絕關系,也不願糟踐了自己的後半生,甚至拿出随身藏着的剪刀,要以死相抗。
他心中莫名的一陣酸楚,隻覺得女子跟自己幾分相像,鬼使神差的就出手救了那個女子,将她接入府中當個客卿一般養着。
卻不想一來二去,兩人情愫暗生,他不顧爹娘反對,毅然娶了她。
婚後生活也非常美滿,大概一年光景,女子就爲他産下一名男嬰,他心中歡喜,從小就悉心培養,當做下一任城主,并且從未想過納妾。
如果一切就這樣持續下去,少不得一段佳話。卻不曾想,兒子長到十八歲的時候,他卻聽到母子兩的對話,兒子竟然不是他的。
原來所有的一切早在那一次橋上初遇就被安排了,始作俑者竟然是他的貼身侍從,被他當做親信和親兄弟一般的管家。
他整個人都如晴天霹靂般,但管家不知道何時,突然出現在他身後,趁他不備,就敲暈了他。
等他醒來之後,管家竟然毫不掩飾的,将多年來的嫉妒和怨恨齊齊發洩而出,鞭刑烙鐵,各種酷刑都施了一遍,要他退位讓給兒子,将烏夜令交出來。
他斷然不肯,管家竟然讓兒子來鞭打自己。
他真的不知道,他養了十八年的兒子,竟然如管家一般惡毒的看着自己。
“叫了你這麽多年的爹了,也該拿回點東西作補償不是嗎?”
說到這裏,傅安易看向雲悠悠:“我養了他十八年,他竟然還覺得我給的不夠?”
“人心,永遠沒有盡頭。”雲悠悠聽到這裏,一陣歎息:“後來呢。”
“我自然抵死不從,他們眼見酷刑無效,沒有烏夜令,他們掌管城池方面多有不便,又恐我城中心腹發現,就連夜将我送出了城,束縛在這裏。這樣他們還不死心,挖去我的雙眼,用玄鐵困住我的手腳,每一天隻能生吞一些蛇蟲鼠蟻度日,吃喝拉撒都在一處,過的豬狗不如,生不如死。我知道他們想用這樣的折磨,讓我乖乖說出烏夜令在那裏,但是,他們做夢!”
傅安易吐出一口唾沫,滿是傷痕的臉上露出一絲嗤笑。
“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雲悠悠一陣唏噓。傅安易戴了十八年的綠帽子,又喜當爹了十八年,回頭還讓白眼狼給啃得隻剩下一把老骨頭,這辛酸,這憋屈啊,唉,怎麽跟原來的雲悠悠一樣一樣的。
不過原來的雲悠悠自己作死,那是活該,這老城主實實在在一個人,活的實在是憋屈到了極點啊。
但是呢,同情歸同情,現實還是殘酷的,她咳嗽了一聲,看向傅安易。
“老城主,你的事情我深表同情,但是我無能爲力啊。你也看到了,我手無縛雞之力,如今還被人追殺才跳崖的,我沒有殺人的能力。而且,按照你說的,這個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他們就算沒有你說的那個令牌,也已經控制了整個烏夜城了,我壓根都不知道你那城在那裏,更别說沖過去,殺人家現任城主了,是不是?所以,我真的愛莫能助,您另請高明吧。”
傅安易聽完,猙獰的臉上終于露一絲笑意:“你果然跟他們不是一夥的。”
“啥!”雲悠悠一愣,頓時明白過來,這個老頭剛才說的一切,竟然是在試探自己!
“如果你幹脆的答應了,我反倒會殺了你,但是見你這般推诿,我倒是信了。”傅安易淡淡的說着。
雲悠悠轉身就往外走,不帶這麽玩人的!這老頭這個時候,竟然還在試探她。
“小丫頭别生氣,你說我被騙了十八年,都快死了,再不謹慎點,不是真的要蠢死了?”傅安易自嘲的笑了笑,沖雲悠悠解釋着。
雲悠悠聞言,豁然駐足轉頭看他:“你快死了?”
“在這種地方我已經撐了二十年了,你覺得我這一把老骨頭,還能活多久?”
雲悠悠皺了皺眉,歎息了一聲,又坐了回去:“我不能保證一定幫你殺了他們,但是,如果有機會,我一定盡力。”
雲悠悠認真的看着傅安易,随即反應到他的眼珠子都沒了,根本看不見,認命的歎息了一聲:“我這個人不輕易承諾的,一旦承諾就不會騙你的。”
“小丫頭,你在安慰我?”傅安易笑了。
“姑且算是吧。”雲悠悠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她是真的同情傅安易,但是想想,自己自身難保,也沒同情人家的資本。
她現在最多就是安慰他兩句而已,心裏想着,忽然感覺到那股吸力再次奔湧而來。
“我去,老頭,你又騙我,說好的信我呢!”雲悠悠感到吸力,立刻破口大罵。
“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
雲悠悠大叫着,感受着那股吸力如繩索一般,緊緊的扣住了自己的身體,絕望的閉上了眼睛,MD,姑娘我穿越一回,就是來送死的嗎!
早死晚死,都是個死啊!
她心中哀嚎着,卻猛然感覺,身體裏好像多了個什麽東西。
她猛然睜眼,那纏着她的吸力緩慢的四散開來,拖着她,緩緩的坐在了地上。
“怎麽回事?”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切如常,但是這心裏突然多了點東西的感覺,可不像是假的啊?
愕然的擡頭,正對上傅安易微笑的臉,但是隻一瞬間,那張臉迅速的幹癟了下去,皺成了一道一道深深的溝壑,傅安易好像瞬間老了幾十歲。
“烏夜令我已經交給你了。”說着,伸手摩挲着,從身後的黑暗中,摸出一根黑漆漆的棍子,遞給雲悠悠。
雲悠悠下意識的伸手接過,黑漆漆的棍子,一寸長,入手冰涼,讓她有些哆嗦,她連忙塞進了袖子裏。
“神器我也交給你了。”傅安易的聲音不負之前的洪亮,蒼茫而痛苦。
“烏夜令在哪裏我怎麽沒看到?這根破棍子是神器?老頭,你别騙我啊。”雲悠悠嘴上說着,眼中卻莫名的有些熱熱的液體在眼眶中打轉。
“烏夜令在你心裏,三年内,沒有烏夜泉水的澆灌,烏夜令會反噬殺死你。”傅安易說着,微微低下了頭:“對不起啊,小丫頭。我隻是等不及了,我太累了。”
“老頭,你累了不要托我下水啊。”雲悠悠本來還很憂傷,聽到這個話,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完不成,就下來陪我吧。”傅安易低低的笑了,頭卻垂的更加低了。
雲悠悠心裏咯噔一下,連忙去推傅安易,卻發現傅安易已經斷氣……
她還來不及說話,“呼呼呼”一陣風從傅安易身上卷起,他殘破不堪的身軀,在這風中竟然全數化作了一堆碎片。
雲悠悠驚愕的瞪大了眼睛,卻見狂風忽然從外呼嘯而過,将傅安易一身的碎片,全部帶出了石洞。
雲悠悠幾乎手腳并用的爬到洞口,就見漫天的塵埃飛卷,一個若有似乎的聲音,似乎在歎息。
“終于看到陽光了啊。”
雲悠悠扒開一旁的樹葉,就見一輪紅日,帶着鮮豔的顔色,正從天邊冉冉的升起,新的一天開始了啊。
淚水在這紅日下,毫無征兆的倏然而下,她立刻閉上了眼睛。
該死的太陽怎麽這麽刺眼呢,疼得她都哭了,媽蛋傅安易,臨死還霸王硬上弓的坑了自己一把,接了燙手山芋,她才不會爲他的死難過呢!
但是這些眼淚真讨厭啊,怎麽擦都擦不完啊。
“小姐……小姐……”忽然一陣陣的叫聲傳來。
雲悠悠探出腦袋,就看到邱剛等人扯着嗓子在喊,她心中一喜,想要呼救,卻看到另一個滿身血污,在山石間穿梭的人影——百裏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