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蘇,這十幾年來,你我早就習慣了戰場上的明刀明槍,可如今我們已經身處這朝堂之中,這裏,隻有暗箭無數!若不步步爲營,怕是什麽時候被人生吞活剝了也未可知。”
“如今我所做的,也不過是其他人早就已經在做的事而已,你又何必如此生氣?”
他這一番話全是出自肺腑,趙慕蘇盯着他良久,眼底的沉怒漸漸的化作了寂寥冷肅。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對面包間早已經被關上的窗戶,眸色如同夜色一般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
良久,他才一歎,語聲蕭索,“你說的,我如何不懂?可也正如你所說的,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阿珏,在邊關那些年,我總會想到北陽,北陽的雪、北陽的星。可如今回到這北乾城中,我才發現,這裏早已經不是我記憶中的北陽,這裏的雪帶着紅,這裏的夜太黑甚至看不到一顆星,遠不如邊關那般
明亮透澈!”
慕容珏皺着眉看着他的背影,冷肅中帶着幾分寂寥,如同他的話一般,讓人聽來就覺得孤單。
可這樣的話若是落在旁人耳中,怕是不管趙旭如何疼愛他,也會降罪與他的。
想到此,慕容珏搖頭一歎,忽然問道:“可是因爲阿涼?”
默了默,見趙慕蘇沒有反應,隻是背影分明更僵硬了一分。
他知道自己猜對了,苦笑一聲低低的道:“子蘇,阿涼已經死了。你又何必再如此折磨自己?”
趙慕蘇聞言眸光一變,眼前卻忽然出現一張燦若驕陽的臉,明媚而又純澈。
她看着他笑得眉眼彎彎,眸中的光彩似能映亮無星無月的寒夜。
手緩緩的放上胸口處,感受着心髒強烈的跳動,唇角狠狠的一抿。
“不!涼兒她,沒有死!”
慕容珏眉心一動,想到什麽忽然皺眉,“剛才那包間中的女子,難道真是涼兒?”
他面色糾結,想了想又道:“可是不對啊,雖然長得極像,可她和涼兒給我的感覺卻是很不相同……”
趙慕蘇神色一變,回身,打斷了他,“我自然知道她不是。連你都能感覺到不同,我莫非感覺不到?”
“……”
慕容珏一時有些尴尬,默了默,他還是忍不住又道,“既然你知道她不是,那你……”
說到這裏,他頓了住,有些爲難的想着後面的話應該如何措辭才好。
可趙慕蘇卻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麽,唇角沉了沉,“你可知道她是誰的人?”
“誰的人?”慕容珏一愣,顯然不是很明白他這突然的一句話。
趙慕蘇看他茫然的模樣冷冷一笑,朝桌前走去,坐下倒了杯茶,卻不喝,隻看着那茶葉在杯中沉浮,在慕容珏有些着急的時候才緩緩道了兩個字,“燕殇!”
“燕殇?”
慕容珏先是低低重複了一次,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之後神色霎然一變,聲線忽的提高了數倍,“燕殇!你的意思是她是……”
在趙慕蘇掃過來的警告的眼神中,慕容珏猛的捂了嘴快速的眨了幾下眼,随後才小心翼翼的坐到趙慕蘇身邊低低的問道:“她真是燕殇的女人?”
他的眉頭皺得很緊,帶着猶豫和懷疑,趙慕蘇撇他一眼,“我有騙你的必要嗎?”
慕容珏的神情變得有些怪異,眸色之中卻分明帶着幾分慎重,“那她怎麽會和你在一起?難道燕殇也來趙國了?”
趙慕蘇眯眸,“燕殇這人你難道還不知,他若不願意,誰也探不到他的行蹤。不過……”
慕容珏見不得他總在關鍵時候停下,急急的追問,“不過什麽?”
趙慕蘇嘴角微抿,“如今夕月在這裏,他的确很有可能會來,甚至可能已經在趙國了。”
慕容珏心中一動,“那女子叫夕月?”
夕月的名字似乎聽到的人都會有幾分驚訝,趙慕蘇一歎,“不必爲她的名字疑心,她是魏國右相千卿的嫡女,這一點不會有假。”
“魏國右相?”
慕容珏有些意外,摸着下巴搖了搖頭,“這關系怎的這般亂?我怎麽忽然覺得你這一趟魏國之行似乎發生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早知道我就該同你一起前去。”
他越說越覺得可惜,趙慕蘇卻是笑意涼薄,“的确很有意思!”
慕容珏聽不明白他的話中之意,隻是想到了什麽變得有些嚴肅,“按你這麽說,我是不是應該找人去查查燕殇的下落,若他真在趙國,倒也不一定查不到?”
“不必,他若真會爲了夕月而來,不用我們去尋,定然很快就會現身,我們就隻需要等着就是。”
趙慕蘇語氣笃定,慕容珏卻是有些懷疑,“那叫夕月的女子對他當真這麽重要?”
對于他的懷疑趙慕蘇眸色微微一沉,片刻才低低道:“他看夕月的眼神我自然不會看錯。”
說完之後,也不等慕容珏再說什麽,放下手中未曾喝過一口的茶起身,欲轉身離開之時又忽然頓住,目光微沉的落在慕容珏的身上。“今日的事以後本王不想再看到,本王知道你是如何想的,可對本王而言,就算真的要坐上那個位置也不會靠着他們。人心難測,這些人都是在官場之中混迹多年的,最懂的就是左右逢迎。而這樣的人,本
王的身邊永遠不需要。”
他此刻眸光似箭,竟有了一些王者的風範。
慕容珏後背一僵,雖然心中對此還是有些異議,可面對着這樣的趙慕蘇他卻覺得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有些人有些事終究和以前不同了,此刻的趙慕蘇不是那個在戰場上和他浴血奮戰的兄弟,而是趙國的定親王,更有可能是以後的太子、趙王!
思及此,慕容珏亦是收起了方才的随意,起身,微斂了眸子,“臣明白了。”趙慕蘇眸光微狹的凝了慕容珏片刻,終究還是未曾說什麽,轉身離開。